上玉阙 第815节

  看似是争权夺利,其实底层还是对变化的抢夺与博弈。

  玉阙仙尊对修行的理解和高度,属于那种毫无疑问的高,他是跨越了真知,在无知中寻找全知的极限的逐道者。

  所以,他非常清楚,龚善德不仅仅是在争权夺利,更是对变化的抢夺。

  如果将四灵界的一切变化与现状的总和,视作一个稳定的系统,那么,补水大会就是在稳定的系统中,冲击系统既有运行局面的挑战者。

  善德天帝当然不能坐视这种挑战者出现,那样无论怎么分,她的预期收益都会相对的输。

  可能女帝不会有关于这种对抗底层逻辑的真实感知,但玉阙仙尊是能看出来的。

  ‘得给她一定的利益,厚朴道友,甚至,不止是她。

  这些同道不是傻子,如果我们要构建一个不仅仅是论道载体的补水大会,那么,借九幽遇袭做文章的行为,就必须着眼于更高的制度设计领域。

  不然,即便团建偷袭者的行动能够成功,也只是帮我们延缓了失败,暂时遮掩了补水大会建构上的底层矛盾。’

  不易者,易也。

  当局势的变化再一次激荡,玉阙仙尊显露出了他属于仙尊的峥嵘。

  事实从来都在那里,只是不同的人能看到的维度和深度不一样。

  西海之变发生时,又有几人能看出其藏着那么多水下对抗呢?

  现在,玉阙仙尊通过对斗争的熟稔,对信息的全面掌握,已经能够独立的做出高水准的判断和实践抉择了。

  这么说吧,玉阙仙尊实践行为的维度和深度,都是冲着最大预期去的。

  在这个环节,他想的是求其上,而非勉强凑合。

  看起来,此时玉阙仙尊的行为,和他在补水大会筹备阶段的低预期有所冲突。

  但低预期不意味着玉阙仙尊只打算赢一点点,保留能赢更多的可能性,是获取更多胜利的必要准备。

  甚至,恰恰是这种低预期转高预期的‘惊险一跃’,才是修行的精髓。

  什么时候是变化的关键阶段?

  纷杂的矛盾脉络里面,究竟哪一个矛盾和利益方向是主导的、是最主要的?

  如果一个金丹,能够在最残酷的角斗场上,主动意识到这个维度的斗争和博弈,是从不显露于人前但又客观存在的,他就是真的上桌了。

  没有人,从没有人会在传道的过程中,传授这些看起来不重要的关键知识,因为,它是直通最顶层的。

  对于那些入了局的存在而言,一旦意识到了自身修行的关键如何实现,他们的实力爆发,会轻易到达极快的速率。

  ‘玉阙道友,难,你要明白,龚善德不是一个人。

  如果我们想说服龚善德,就必须同时拿下洪璇玑和卢至水,以及同为你所定义的半步金仙层次的所有人。

  让一点可以,但如果对天音、洪璇玑为代表的所有半步金仙,都许诺一点,我们失去的就太多太多了。’

  厚朴老贼的悟性也相当高。

  可以共患难,不能共富贵?

  不患寡而患不均?

  都不对,是我要最富贵,我要最‘不寡’!

  金丹的贪婪和人性的贪婪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大家要的,从来都不是我们都一样,而是我想要更多。

  甚至,厚朴回答中的推诿,也是他想保住自己的‘最富贵’与‘不寡’。

  在这一刻,他不仅仅是玉阙仙尊的盟友,更是他自己。

  龚善德的指责是如此的毫不避讳——你们又贪又贱,刚刚组完局就想做领班,演都不演,下贱!

  偏偏,龚善德的判断还是对的。

  无论玉阙仙尊,还是厚朴,在目的上,都符合她的指责都是老妖孽,谁也不想成为那个需要不断承担责任的人。

  厚朴道场中,气氛压抑的厉害,众人都在等厚朴或净水、句勒乎开口。

  压力快要凝成了实质,就好像在酝酿着一场随时会爆发的风暴。

  复杂性的维度正在变化中进一步的膨胀,玉阙仙尊能给出解决的方案吗?

  还是说,就放任九幽的求助不管,顺着盟友的想法,把补水大会按原定的最低预期慢慢跑起来?

  估计,厚朴其实是更希望玉阙仙尊选后者的。

  他的强硬是真的,但龚善德稍稍一压,他就缩了。

  把蛋糕做大——起码二十个人分。

  不继续做大蛋糕——也就三五个人分。

  究竟哪个更赚?

  难说,真的难说。

  首先,变化是种无法定量的东西,蛋糕继续做下去,又能做多大?

  做大蛋糕的风险也同样无法定量,对手分蛋糕时餐刀的幅度也不可控.所以,稳健就有了意义。

  玉阙仙尊的高预期、低转高,撞上了厚朴在现实压力下的低预期,撞上了他的高转低。

  这就是矛盾,而且很难解决。

  “善德道友,您希望我们怎么做?

  在补水大会刚刚确立的时刻,就因为遭遇了意外而退缩吗?

  补水补天,是同一件事。

  天有缺,故而,我们才修行的如此艰难。

  明明是一件对所有人都好的事情,九幽道友怀着对未来的希望,怀着那种修仙者朴素的修行之心,前来参加。

  可偏偏有那种不懂大局,不知道轻重,甚至不知道好坏的蠢货,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搅风搅雨。

  其心可诛!

  总之,善德道友,我净水,绝不会因为你无端的指责和猜忌而退缩!”

  厚朴不扛,我净水扛。

  在很多次的关键抉择中,玉阙仙尊都表现出过,一种近乎于盲目的冲动。

  它在表现上,接近一种结果主义、

  只要是好的结果,我就追寻,我就冒险。

  但实质上,它更像是一种英雄主义。

  无论道德圣人和理中客、以及无限稳健派说什么骂什么,他们永远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历史、丰功伟绩、时代的浪潮、命运的转折、辉煌的胜利、被歌颂的传奇,永远永远,永远是被那些义无反顾的人创造的。

  而不是那些故步自封的人,而不是那些瞻前顾后的人,而不是那些懦弱不前的人,而不是那些永远能找到理由退却的人。

  甚至,玉阙仙尊在很多时候,表现的像个故步自封的保守派,表现的像个瞻前顾后、思虑重重的犹豫派,表现的像个懦弱无能、毫无原则的强权容器,表现的像个一退再退的伪君子与真小丑。

  可什么是评价一个人的最大、最被人接受、最近乎于公理的标准呢?

  只有自己的心。

  玉阙仙尊有过故步自封的时刻,但他已经在一次次时代的变迁中,在惊涛骇浪中,适应了航行于苦海的波涛。

  玉阙仙尊有数不尽的思虑重重,滴水洞中斗老崔,明明一件屁事,他都能写封信求助族长怎么办,这份思虑他从未抛弃,但正是在孜孜以求的思虑中,玉阙仙尊踏足了那修行的最高境界——无知之中寻全知。

  玉阙仙尊同样有数不清的懦弱,甚至在强权面前,从来,从来都只是个毫无原则的容器和马桶,他跪过数不清的人,从红眉,到旦日,到莽象,到青蕊,到滴水,到水尊,到毕方,他懦弱的就和小丑无二,但偏偏是这份懦弱,让他活着走到了今日。

  玉阙仙尊有过无数次,无数次的妥协,利益上妥协,放弃原则的妥协,割舍曾经自我的妥协,为了逐道,他甚至一次次的放弃着自己曾经视若珍宝的初心,那是多么虚伪的行为啊,真小丑也不过如此,可他在无数次的妥协中,成就了大天地最速金丹的传奇。

  那些不故步自封、不忠于自己利益的人去哪了,那些豪情万丈、斗法一流的人去哪了,那些刚毅不折、不屈于他人之规则和强权的人去哪了,那些道德无暇、行为可敬的真君子们去哪了?

  风剑仙是玉阙仙尊,修行几百年间,唯一的朋友。

  可最悲剧的故事是,在那场属于修行的远征中。

  那些热情的人、真诚的人、勇敢的人、有信仰的人、乐于牺牲的人,那些通俗意义上的好人,在漫长的前进之路上,早早的消耗了自己,生命进入了死亡。

  正是这些死去的人,撑起了故事最精彩的环节。

  而那些善于伪装的人、精于表演的人、贪生怕死的人、虚伪功利的人、毫无原则的人,偏偏能在一次次的浪涛中,活到最后。

  于是,后面的故事,被这些人书写,就不好看了。

  或许有人会问——玉阙仙尊是什么人呢?

  他只是他自己。

  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他也不会被任何人的定义与吹捧架高而困住。

  他只是一个在修行路上攀登的逐道者。

  评价的维度可以无限的多元,事实的真相永远被人不断地定义,但战线不会骗人,修为不会骗人。

  抛去一切的虚幻,抛去一切的谎言,抛去一切的窠臼。

  当玉阙仙尊无视厚朴的诉求,主动站出来,为自己的议程而战时,他在修行三百年、踏足金丹后,终于开始主宰起了自己的命运。

  这次,没有什么靠山,没有什么确定性,没有什么更美更弘大的未来。

  最艰难的苦海,最残酷的对抗,最恶心的内斗.一如既往,甚至因为四灵界的抽象风气,可能比大天地内还要恶心。

  但玉阙仙尊依然有信心战而胜之。

  爆了!

  净水这是直接和天宫的女天帝龚善德爆了!

  龚善德施压要交代,净水直接表态我不打算给你一点交代!

  座位上,天音上人有些紧张的绷直了身子。

  明明刚刚化道,却敢和龚善德直接硬顶。

  天音发现,自己开始对净水有些好感了。

  有气魄,不愧是能提出‘补水大会’这种特殊议程的新锐道祖!

  就是得有这股子决心,才能有几分希望,把补水补天的事情办成。

  但与天音上人不同,玉阙仙尊的好盟友厚朴,此时的心情却不是太好。

  他跑前跑后的支持王玉楼,偏偏在龚善德施压的那一刻选择了稍稍退却。

  原因无它,厚朴担心,九幽遇袭背后,有来自大天地的存在在搅合。

  如果自己轻易拉着补水大会去和那些人斗,就属于打了白工,凭白的为王玉楼的事业和任务做了贡献。

  到那时候,压力是厚朴的,王玉楼赢两次。

  操蛋!

  但他没想到,王玉楼居然敢如此直接和善德硬顶。

  这和他想的思路完全不同,这就是最下策啊!

  善德是谁?

  如果说青蕊是大天地第一女表子,那善德就是四灵界第一老女票客,无非是一个收费,一个付费,但她们在实力上同样的强大,都是一界之内(分别在两个世界)最顶级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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