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那本《文苑英华》？”
不远处的书架上，被穆意拿出来的机印书还在吃着灰，给空气中增添了几分尴尬的气息。
“那都是来骗傻冒的，哪能是用来坑小兄弟你这种实诚人的？”老板语速不由得加快，想要掩饰掉尴尬的气氛，“小兄弟想要啥类型的古书？别跟老哥客气！”
“我在国外读的神学院，老哥有没有这方面的书？价格什么的都不是事！”穆意差点就将“怨种”两个字写在了脸上，整个人就像一只超级肥羊，皮下待宰的油脂几乎要渗出皮肤。
“神学院？”
老板嘴角笑容愈加灿烂了，眼前这小子就读的应该是隶属于综合性大学中的神学院，或是神学系。
一般来讲相当多的神学院学习的神学以研究为目的，对学生的信仰没有任何要求。另一方面只要接触少数的几门课程学习就可以拿到学位。
在这个时代，它存在的意义更多的可能是哪位地主家的傻儿子出国镀金的，只要学上一学期两三门轻松的课程就可以拿到学位，获得一个海归的身份。
穆意整个人似乎都胖了一圈，在老板的眼里更像一只肥羊。
“没错，神学院，还是私立的。”穆意回过头，“毕竟只是为了一个学位，只要学院有符合教育部的要求的学位就行，懂的都懂！”
“哈哈哈，大小算个海归啊，小兄弟以后是要发达了，我可得把自己的珍藏品拿过来！”
店老板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并没有去后堂拿出那些珍藏品，而是在柜台里拿出来两本古书。
按照布局来讲，这里的东西自然也不是珍品，而是能以假乱真的仿品。展架上的东西用来骗傻冒，而这里的东西用来骗懂点行的新手。
“多谢老哥了，今天的东西如果能让我满意，钱不是问题！”
“好！”老板将手中的古书在柜台上摔得巨响，现在他已经可以确认自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肥羊，或许已经有几年没有开荤了。
“你在国外读的大学是哪个来着？我记得有神学院的不多。”
老板一边问话一边翻着面前的书，丝毫没有注意到穆意略带奇怪的表情。
“在美国芝加哥，名字叫‘卡塞尔’。”
第332章 前辈
“卡塞尔？”
老板将手中的书缓缓放下，他的眼瞳变了，仿佛在天空中聚起了铁黑色的云团。
“没错，是卡塞尔，校长叫昂热，是个风骚的老头子。”
穆意嘴角勾起，看着面前的德国老头眼中的云团崩塌，大雨瓢泼而下。
“所以你来替昂热向我问好？”
“当然，我想看看让昂热老头心心念念了一百年的老人会是什么样子。”
“准确来说是98年吧，还差一个月好像......”老板抬头思索了一会，随后转头看向穆意，“今天是8月23号？那就刚刚好差一个月！”
“看来老板你对当年的事情也念念不忘？我该称呼你为‘林凤隆’还是‘弗里德里希·冯·隆’？”
相较于面前这个老头的警觉与阴郁，穆意倒显得格外轻松，打不过路鸣泽找不到奥丁还不能欺负老头？今天他来这里就是让面前的老头爆金币的。
“名字嘛，怎么都无所谓了，虽然这里的人都只会称作我为老林，你说的那个名字......他已经死了。”
满头白发的欧洲老头将自己的柜台里的书一本本放整齐又将其放归原处，其身形动作与一个普通的老头别无二致，只是眼神里的阴郁从未改变。
“毕竟是狮心会的长辈，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穆意顿了顿，“不过我很好奇，过去了百年，你还能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我原以为只有校长会这么干。”
“那是改变了密党格局的一战，昂热心中的哀悼之日，对于我来说则是开启了世界暗面的另一扇大门！”林凤隆笑了，笑容与眼睛里的阴翳共同存在，显得格外诡异。
哀悼之夜可能只是一个故事，在史书里寥寥数言，但就是这寥寥数言见证了密党一代精英的灭亡。
密党的历史并不枯燥，如果你仔细想想，在人类还未掌握科学力量的时代，那些屠龙家族的后代，是以怎样的手段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龙族复兴，你就会嗅到龙族秘密书中浓厚的血腥味。
那些年份、时间、人名会如刀刻在你的脑海里，你无法忘记他们，历史回头描述一个人一件事的时候，往往只有寥寥的几十字。
当时能留下几十个字的人，付出的代价却往往是生命，而他们的生命如同烟花那样灿烂地燃烧，无人能见。
而面前的老头，似乎也为自己能创造这一份沉重的历史而沾沾自喜，这种人的思维是那么的疯狂而不可理喻！
“所以我今天来，是想给前辈一个结局？你觉得如何？”
“结局？也不错......所以会是一个好结局吗？”
凤隆堂的老板，这个在华夏度过了近百年春秋的德国佬从柜台里拿出一个盒子，外面的密封塑料纸已经落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他小心翼翼地将包装纸撕开，里边是一整排的古巴雪茄。
这个男人虽然在古董店里守了百年，但年轻时候培养出来的一身贵族气息还在，无论是之前的煮茶还是现在的点烟，都相当优雅。
雪茄的烟味冲散了屋子里的檀香，整个房间的味道变得怪异起来。
穆意一直等到雪茄燃起才缓缓开口，“无所谓好结局，也无所谓坏结局。结局，只是结局，一个人死了，历史的结局往往是这样。”
“在密党的名单里，我是被划掉的那个，我一直告诉自己我已经死了。”似乎是太久没有尝过如此浓郁的雪茄，这个已经习惯品茶的德国佬猛烈咳嗽了两声。
“早点关掉这家店，真正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山村隐居不好么？”穆意可没有上去帮忙的心思，“死人就应该遵循死人的规矩，不要在人前冒头了。”
“现在密党的科技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我想找个人应该不难吧，只怕是都以为我死了。”
“现在卡塞尔有着超算的存在，在这里终究是躲不下去的，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又为何一直守在这里呢？”
昂热不可能放弃寻找林凤隆，那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穷极一生都无法洗刷的怨恨。
林凤隆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他对外宣称自己已经死了，甚至对自己都这么讲，不断地告诉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
百年来的这个老人一直遵循这一点，在这条出名的街上却做了最低调的人。但是在穆意看来明明他有着更好的选择，一个亡命之徒选择在会暴露自己行踪的地方隐居，他对这其中的原因很有兴趣。
“还不是为了那点黄白之物，我就只有这么一点爱好了，毕竟我们的体内都流淌着另一种生物的血。”
老人口中的雪茄亮起，他刚刚猛地吸了一口，颇有种黑帮教父的感觉，如果他穿的是笔挺的西装而不是一身长衫的话。
混血种身体里有着龙类的基因，他们认为这种血统代表着暴虐、贪婪，来以此粉饰自己真正贪婪的内心。
暴虐、贪婪、无情......一切发生在混血种身上的那些并不美好的事情，都可以被看作是体内的龙血作祟。这样的话，那些自诩屠龙英雄的人就可以更加的暴虐、贪婪、无情......
反正错误都是龙类的，看着我，多么伟大！
所以林凤隆才会选择在这里卖古玩，这个东西不仅可以满足收藏家，更是混血种在意的东西，可以从两个社会里汲取财富。
关于言灵和炼金技术，很多都已经失传了。混血种只能透过分析研究一些文物，获得龙族知识的一星半点，而有些无法复制的产品，如今也只能从古墓中获得了，用一件就少一件。
如果在炼金技术的复原上不能取得进展，那么下个世纪，密党可能再也找不到能够克纯血龙族的炼金产品了。
所以与龙族文明相关的古董一直很受混血种的重视，导致“哀悼之日”的卡塞尔庄园事件，起因也是一件古董，从华夏运往欧洲的第666件龙族文明的文物。
而炼金古玩，或者说古墓里为何会有炼金产品，则是因为几乎所有巫术和神秘力量都和龙族的技术有关，而龙族的两大技术基础，就是言灵和炼金术。
人类窃取了龙族的技术，但是我们无法深入技术的核心，绝大多数的人类又没有龙族血统的支持，无法理解那些复杂的内容，所以古代宗教的继承，是龙族技术的一鳞半爪。
但即使是一鳞半爪，也随着时间慢慢被遗忘，如今还能找到的，只是古墓里的那些陪葬品罢了。
第333章 疯子
“所以前辈冒着死亡的危险，只是为了一点钱财？”
虽说混血种给自己打上了贪财的标签，但要是说为了这点钱财置自己于危险之地，穆意是不可能相信的。
对方毕竟曾经也是密党中的贵族，和梅涅克·卡塞尔同一个时代，和昂热一并称为新一代的天才。
甚至穆意觉得林凤隆和芬格尔可能祖上都有着血缘关系，“冯”这个中间名“von”曾经就作为德国贵族身份的标志。
von最初就是表示从哪来，可以近似地将其理解为“琅玡王氏”这样的称呼。很多姓名里带有“von”的人并不是贵族。
例如滑铁卢战争期间普鲁士在威灵顿司令部的联络官、德国元帅Friedrich Karl Ferdinand Freiherr von Müffling就不是贵族，他的父亲甚至是饿死的。
很多贵族的姓氏里含有von是因为贵族把“von+自己的领地”作为姓氏来表示自己对某片土地的所有权。久而久之，von就成了贵族的标志，从表示自己拥有某块领地变成了表示自己来自哪个家族。
到19世纪，当时的德国人自己也普遍认为von就表示贵族，没有von就不是贵族。很多新册封的贵族虽然没有自己的领地，但也会在姓名里给自己加上“von”。
芬格尔也曾经说过自己祖上曾经是一个超大的家族，但是百年前的意外导致家族在密党的地位一落千丈。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的家族真的有一定关联，毕竟德国这么大的地方，又能挤出来几个大型家族呢？
身为贵族子弟的他，不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金钱而守着古董店。要么这里有什么惊天的秘密，要么他手上有待价而沽的东西，值得在这里等待一个完美的买家。
但今天他的宝物迎来的不是买家，而是强盗。甚至这位强盗不仅想要他的宝物，还想要他的性命。
“当然，我就这么点爱好了。”
“我可不相信密党曾经最为优秀的年轻人之一会做出这种选择，我对你这里的好东西越来越感兴趣了。”
凤隆堂的门关上了，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站在门口一般，两扇有些陈旧的木框门狠狠的被拍在一起。窗框上的灰尘被抖落，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让林凤隆有些肉疼。
“哼，有些东西是不应该抱有好奇的，好奇心真的会害死人。”
一支雪茄燃尽了，这个来自欧洲的百岁老人抬起头，眼底淡淡的金光亮起，“百年前梅涅克·卡塞尔就是因为不该有的好奇心而导致覆灭，今天卡塞尔的精英也想重蹈覆辙？”
力量从他的身下涌现，干瘪的皮肤变得充盈起来，沉寂了数十年的龙血在今天复苏了！
他来到华夏的时候甚至清廷还没有覆灭，从那时起这里就多了一个铺子的老板，一个无论朝代如何变化都坚守在这里的老人
这个老人在这条古街里平凡到了极点，但是体内的龙血可不会因为平静而变得稀释。
蛰伏是为了更猛烈的爆发，现在他就要向密党新一代的王牌证明，曾经为什么他可以站在昂热与梅涅克的身边。
澎湃的压力扑面而来，现在的老头恐怕在卡塞尔都会引起不小的麻烦，只可惜，他遇到的不是一般的精英，而是绝对的王牌。
“老头，时代变了！”
属于穆意的威严充斥了整个房间，林凤隆的龙血在哀嚎，体内的热血甚至要慢慢凉下来。
他和昂热同样的年龄，同龄人一般都躺进了棺材，或者依靠呼吸机与营养液吊着性命苟延残喘。
昂热还站在属于他的战场上做一个复仇者，世人都认为支撑他的是信念。林凤隆同样在这个年龄保证着自己的实力，他背后的秘密更深了。
原本的自信在这一刻被湮灭，躲在这里的老头已经和世界脱轨，自然不知道卡塞尔的王牌已经成了斩杀初代种的神话。
“不可能！”
弗里德里希·冯·隆，在年轻的时候也是密党的王牌，更是参与了多次死侍抹杀任务，更是见证了梅涅克·卡塞尔和昂热这种密党领袖的诞生。
但就算是传说中和初代种同归于尽的卡塞尔，也没有如此强大的龙威。他此时站在穆意身前，感觉像面对一条真正的龙类，更是这种神话中的生物的王者！
汹涌而强大的龙威让他的思绪回到了百年之前，那一年他也曾撞见神明，当神明真正降临到世间的时候，凡人除了引颈受戮之外做不了任何挣扎。
所以那一天他屈服了，他为了自己的性命做了龙类的奴仆，在送往德国卡塞尔庄园的货物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名降低了卡塞尔的戒备心，自信的年轻人接下了被视为禁忌的货物：一尊沉睡中的初代种。
那一天他同样见识到了龙类的自信，甚至说是自负更为恰当！
密党的精英，想要成为龙神的奴仆，却被无情拒绝了，那蔑视的眼神他一生都无法忘怀，更无法忘记轻蔑的眼神背后蕴藏的无穷伟力。
属于龙类的伟力成了这个老头一辈子的噩梦素材，而今天同样的噩梦降临到了他的身边。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狮心会的前辈......或者说叛徒。”穆意的眼神中同样是轻蔑，与曾经的龙类别无二致，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物种。
“昂热想要做屠龙英雄？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找了一个龙类在身边！”
林凤隆的嘴角溢出鲜血，穆意的龙威狠狠压迫着他的内脏，但尽管如此他还在笑，愤恨、懊悔、猖笑......无数的表情在他的脸上融为一体，最终只留下了两个字——疯狂！
这是一个疯子，他对于昂热找到的是不是龙类并没有意见，昂热的死活他也并不在意。他只觉得这件事很搞笑，很有趣，这就是疯子的脑回路。
“我？龙类？”穆意的眼神之下是同样轻蔑的笑容，“或许你见过龙类，甚至是某只初代种，因此你认为密党的作为是徒劳的，但是你不知道的是，世界上无法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自认为跳出井口的你，依旧是更大的井里的可悲的青蛙！”
混血种会将自己的贪欲归结于体内的龙血，也自然会有人将远超自己的力量打上龙类的标签。前者为了掩饰自己的贪婪，后者为了掩饰自己的弱小，相当的正常又相当的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