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的认知,这仨罐子他们是五千拿的,出价高于一万块钱,这就算抄上了。
这钱掌柜一张口就是三万。
“老林,这生意行啊,能做!”汪强在一旁小声嘀咕。
林逸没有言语。
钱升的眼光确实挺毒,一眼就看出这玩意的来头,对这东西的价值也没有丝毫的隐瞒。
开出的价码非但不低,甚至还有点高了。
这三个罐子的品相确实不太好,磕碰,裂痕都很明显,林逸的心理价位是两万,他足足多给了一万。
看林逸半天没有言声,钱升又道:
“如果二位觉得这个价码不合适,我倒有个办法,这三万块钱,您二位先拿着。这东西呢,就暂存在我这寄卖,最后成交多少钱,我一分不拿,如数交还给二位,您觉得这办法成么?”
林逸一听,钱升这是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了。
古玩行的确有“寄卖”的说法。
不过,那也得是老主顾之间,或者同行之间,信得过的人才行。
而且,寄卖,没有先给货主钱的先例,更不会出现把货出手之后,把钱如数交还的做法。
作为中间人,出了力气,赔了吆喝,一分钱不挣?中介费都不拿?
这哪是做生意?
纯粹是做慈善啊!
“这不合适钱掌柜,没有这么做生意的。”
“别介,我钱升是真的想结交两位朋友,就这么办吧,您二位稍后,六子,给二位爷把水续上。”
说罢,钱升起身去了内堂。
伙计提溜一个水壶过来,给林逸他俩把水添好。
“老林,你怎么回事?到手的钱你都不要?咱们五千拿的,三万卖出去,一进一出净赚两万五,这钱你不挣?你想挣什么啊?”
林逸端起盖碗,喝了一口,压低了声音道:
“我跟钱又没仇,干嘛不要?
我是不想欠了钱掌柜的人情,素昧平生,一见如故?这东西是值点钱,可它不值这么多钱,而且这寄卖有寄卖的规矩,哪有先给钱的?”
“管他呢,钱拿到手再说,我倒觉得钱掌柜这人挺真诚的,三万块钱说给就给,一点不含糊。”
“能在古玩行里摸爬滚打四辈儿人,还能在潘家园站住脚,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做生意的无利不起早,我得知道他想从咱们身上得到点什么。”
“嗨,人不说了吗?佩服咱俩的本事,想跟咱结交。你别忘了,咱屋里可还有几样东西等着出手呢,咱要不就先跟他处着,看看这人到底靠不靠得住。
再不济,咱也得吃了这顿南来顺再走啊。”
“我猜他是看到你戴的这玩意,以为咱们是那个。”
林逸放下手中茶碗,一脸无奈指了指汪强的脖子。
“哪个?这个?”
汪强拎出那条摸金符,低头看了几眼,又塞了回去。
“咱干的不就是那个嘛!”
“咱干哪个了?记住,咱们的身份是墓地中介,主要是带客户看阴宅,捎带手的拿点‘土’特产。”
“那不还是那个嘛?你觉得这钱掌柜是那么好糊弄的?”
林逸转念一想,他说的倒也有点道理。
钱升的眼力确实厉害,一眼就看出这摸金符的成色,还能看出这罐子的真正价值。
年纪轻轻有这本事的人着实是不多见。
他们现在就需要一个懂行市且可靠的人,来入行,顺带着帮他们出货。
与其满市场的瞎转悠,倒不如跟这位年少有为的钱掌柜多接触接触。
至少从目前来看,这人除了一副老范儿的做派和江湖习气之外,并不讨厌。
第128章 哪有漏可捡呐?
不多时,钱升从内屋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摆在了他俩面前。
“这是三万块钱,银行的封条还没拆呢,您二位收着,这罐子我就留下了。
林爷,这买卖成了,咱们拉拉手吧!”
这是最早古玩行的规矩,询价还价都在袖口里操作,一旦买卖谈成了,双方拉拉手,就算定下契约了。
林逸伸手,跟钱升握了两下。
“得嘞,那咱们就南来顺走着。六子,这几样东西拾掇拾掇,摆在前面显眼处。”
“走着,走着,早都饿的不行了。”汪强也不含糊,看都不看,直接就把那个牛皮纸袋子夹在胳肢窝底下。
拉着林逸就往外走。
三人起身离开修古斋,直奔潘家园附近的一家南来顺涮肉。
钱升看样子是老主顾了,一进门,馆子里从上到下见到他都客客气气,一口一个“钱爷”的叫着。
听的汪强甚至羡慕。
“钱掌柜,这馆子你入股了?”
钱升连连摆手。
“那倒没有,他们这馆子离得近,包间也多,正好又是上京的特色吃食,就经常带些主顾来这坐坐,一来二去就熟络了。
这不前几年,古玩行当最热火的时候,馆子的老板的儿子,一头扎进古玩行里,净想着捡漏,结果被人给骗的连裤衩子都快当了,最后还是我帮衬着往回找补了一些,要不这馆子恐怕都要换人咯。
来来来,咱们坐下边吃边聊。
给你们后厨的刘师傅说,今天我这有贵客,他看着上吧。”
说着话,钱升把林逸和汪强带进了一个包间坐定,从自己随身的包里取出大朵的菊花茶,安排服务员给泡上,这才落座。
“钱掌柜,听您这意思,潘家园现在可是没漏可捡了?”
汪强上来就直奔主题。
毕竟他俩刚从捡漏这块尝到点甜头,以后这生意要是能干,再加上钱升的门路,绝对是一门好买卖。
没想到钱升直接摆了摆手。
“嗐,汪爷,瞧您这话问的,什么叫现在啊,早十多年前都没漏可捡喽。
但是有一节,咱说的可都是大漏,不是那些个摊儿货,您要说那里头有漏,我绝不跟您抬杠。
咱干的跟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买卖。”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林逸觉得他兴许是在吹牛逼。
可这话从钱升嘴里说出来,不由得他不信。
这可是在潘家园摸爬滚打了四辈的继承人,潘家园什么情况谁能比他更清楚呢?
汪强还有点不死心,毕竟刚到手这三万块钱,就是他们捡漏捡来的。
“兴许潘家园没漏捡了,别的地方还有呢?”
“有,肯定有,只能说是小概率事件。咱捡漏捡的是什么?不就是个信息差嘛?这东西咱识货,他不识货,这漏就算捡着了。
可现在这信息爆炸的时代,他不识货,可他会上网查,还会找人问呐,这一来二去的,信息差都被抹平了,这还能算漏吗?哪来的漏可捡啊?”
钱升这番话说完,林逸也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这小子,确实有点东西,捡漏这事确实被他说的无比通透。
看来,想靠在潘家园捡漏发家致富的路子,是行不通了。
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三人聊了没多久,服务员端着一个燃烧着炭火的景泰蓝锅子进来。
紧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现切羊肉,芝麻酱,酱豆腐,韭菜花,烧饼还有现呛的辣椒段,整个包间里弥漫着辣椒油和芝麻酱的香气。
把汪强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了出来。
“动筷子,别客气,文吃武吃都随意,怎么高兴怎么来。”
“钱掌柜,那我就不客气了!”
汪强直接站起身,两盘子肉卷直接下到锅里,滚了两滚捞出来就着芝麻酱往嘴里填。
他这边吃的风卷残云,林逸和钱升俩人吃了几口,又聊了起来。
钱升他们家,从太爷爷那辈儿起,就跟古玩打交道。
当时,是因为钱老太爷会功夫,在京城给一个宫里的太监当护院。
这些太监兜里有钱没处花,就喜欢附庸风雅玩些古董,有自己买的,也有别的地方官员孝敬的,还有上头赏的。
钱老太爷由此接触了不少的好东西。
后来赶上大变天,紫禁城里的主子被人打的跟丧家犬似的到处乱窜,这些太监偷摸就从宫里往外带东西换钱。
据说当时琉璃厂那边做古玩营生的都发了笔横财。
钱老太爷也不例外。
老太监没有后人,家里也没个亲戚,最后两眼一闭,蹬腿走了。
攒下这一屋子宝贝也就全便宜了钱老太爷。
那时候赶上乱世,正所谓盛世玩古董,乱世买黄金。
钱老太爷把这些古董全都变了现,带着一大家子人去南方避祸。
从此就彻底走上了倒腾古玩的路子。
到了钱升爷爷掌柜的时候,遵循老太爷遗愿,举家全都迁回了上京,继续做古玩的营生。
赶上动乱,被抄家,钱家愣是咬牙挺住,把这门营生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钱升从小就在自家的柜上帮忙,祖祖辈辈口传心授,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
上大学又学的古玩鉴定,算是科班和家学两门抱,毕业之后就在这潘家园子承父业。
别看他才二十多岁,在整个潘家园,谁见了都得尊一声“钱掌柜”,没别的,就是佩服人家这本事。
从业这么多年,从没打过眼。
有人拿不准的东西,只要钱掌柜掌了眼,点了头,那一准儿错不了。
听他的讲述,林逸心中是一阵窃喜。
没想到,他们胡撞乱碰,竟然碰上个真行家!
“羊肉吃多了容易上火,所以就得喝菊花茶,林爷在您面前我说这算是班门弄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