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西医的检查,除了有胆结石之外,潘玉倩的身体很健康,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可却又无缘无故的出现发热。
这种情况陆轩也是第一次见到,一时间也忍不住微微皱眉,朝着季修文说了句:“给她测下体温。”
听了潘玉倩的自述,还有那密密麻麻的检查单,季修文已经是头皮发麻,听到陆轩的话后这才回过神来,顺手拿过一边的耳温枪给潘玉倩测了一下体温:“体温39.3℃。”
潘玉倩则是接话道:“陆医生,就是这种情况,上午还会稍微好点,基本上保持在三十八以下,过了午后体温便是迅速上升,少有低于三十九,体温上升的时候能感觉到寒冷,等烧退了才会有点汗,特别口渴……”
潘玉倩一口下又说了自己的一些症状,陆轩也是趁着机会观察了一下对方的情况,并在病历本上记录辨证过程:
7月18日,初诊时体温39.3℃,午后为著,热升时略有形寒,热退时有汗,体温日晡逐渐下降,口干欲饮,舌质暗红、苔薄腻微黄,脉……
见陆轩正在记录自己的一些情况,潘玉倩则是追问道:“陆医生,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检查结果都挺好的,可就是一直发烧,吃什么退烧药都没有作用,我现在已经休息一个多月没有上班了,这样太影响我的生活了。”
说完,潘玉倩也是一脸苦恼。
任谁遇到这种情况,心情恐怕都不会好。
发烧就算了,毕竟一年到头的,除了少数人之外,大多数普通人都会生那么一两次病,发烧也是常见的事情。
可这都发烧一个多月了,什么药都吃过,住过院都没用,甚至为了这事,专门做了一个全面性的系统检查,除了有点轻微的胆结石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问题。
拿到结果的时候,潘玉倩也是郁闷了很久。
她甚至在想,既然身体没什么问题,可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发烧呢?
问题抛给了陆轩,只是此刻陆轩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好的解释,甚至连对方的脉象,除了脉数容易判断之外,其他有应指,可却又从未碰到过潘玉倩这种奇怪的脉象,无奈之下,少见的求助起了他心目中那群无所不能的老师。
而这群老师,显然也从未让他失望。
【脉濡数,濡脉属于具有复合因素的脉象,它是浮、细、无力几种条件的综合体,所以古人有“水上浮沤”等形容,但这种规定到《脉经》才明确起来。
《脉经》以前,脉儒就只是无力的意思,如《内经》说春脉软弱招招,长夏脉软弱等等。仲景“辨脉法”中说:“阳脉浮大而濡,阴脉浮大而濡。”东方肝脉“微弦濡弱”。”
濡弱何以反适十一头”等等。而且濡脉与弱脉非常接近,从濡、弱两字的字义来讲都表示柔弱无力而小。
在古书中,濡脉常用软字,不过现代多用濡脉。
《脉经》说:“软脉极软而浮细。”
下又有夹行小字说:“一日按之无有,举之有余。一日细小而软,软一作濡,曰濡者如帛衣在水中,轻手相得。”
《脉经》之说也因此成了濡脉的准则。
而判断濡脉,《脉诀刊误》就有相关记载:“极软而浮细,轻手乃得,不任寻按。”
李时珍《濒湖脉学》也曾有言:“濡脉极软而浮细,如帛在水中,轻手相得,按之无有,如水上浮沤。”
《医宗说约》说:“濡,浮细无力也,轻手乍见,重手却去,如线之浮水中。”
……】
听到这里,陆轩深吸一口气,将这些牢记于心的同时,也对心声所言也做了一些归纳。
通过心声所言,濡脉是属于具有复合因素的脉象;综合了浮、细、无力的几种条件而成;由于濡脉具有浮细,无力的条件,其指感是轻、软、小,故有绵浮水而,水上浮沤,如线之浮水中的形象描述;而襦脉又可以与有关脉象构成兼脉,如濡缓、濡数等。
按照《平湖脉学·体状诗》所言:濡形浮细按须轻,水面浮绵力不禁。病后产中犹有药,平人若见是无根。
什么意思?
前一句指如果这个人是病后或者产后,这时候出现濡脉说明气血已经虚耗了,所以正气不足出现濡脉是可以理解的,经过医药的调治也是可以恢复的。
而后一句意思则是看着样子像正常人,如果你摸到的是濡脉,这就不太好,说明患者身体比较弱。
怎么治?
濡脉陆轩是靠着过目不忘有了一些理解,可怎么治,依旧是毫无头绪,主要是患者除了发热之外,没有任何不适之处,一下子就加大了辨证的难度。
别看最近陆轩看病如有神助,可那都是最近接触比较多的一些情况,而遇到这种复杂的,也是睁眼瞎。
好在自己不会可以摇人,不然陆轩也只能让患者去找其他的医生看看了。
这群博学多识的老师,显然没有让陆轩失望。
【《频湖脉学·主病诗》中便有提及濡脉主病之情,濡为亡血阴虚病,髓海丹田暗已亏。汗雨夜来蒸入骨,血山崩倒湿侵脾。不过就近现代而言,濡脉更多的是见于湿邪所致。
患者寒热往来不断,是少阳病典型的寒热症状,具体表现为发热与恶寒间歇出现,一往一来,交替发作,一日数次,无一定时间规律,是气郁不畅,营卫不调,正邪分争所致。
根据少阳经的生理功能和病理特点,少阳病大致可分为气郁证、水郁证和气水同郁证。由于气郁的程度和时间的不同,气郁证还可分为气郁证、气滞证和气结证。
因此,针对患者的情况,拟从气虚阳陷入阴,少阳枢机不利,卫表不和发热辨治,予和解太少,甘温除热法,用药为柴胡10g,炙桂枝10g,炒白芍10g,葛根15g,升麻5g,黄芪15g,当归10g,白术10g,炎甘草3g,炒黄芩10g,陈皮6g,法半夏10g,光参12g,白薇15g,生姜3片,大枣4枚。】
听到这个药方的时候,陆轩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很少用到的除热之法。
甘温除热法。
甘温除热法的治疗思想源于《黄帝内经》,创始于仲景,定法于东垣,又经过后世医家不断发展完善。
《内经》指出:“劳者温之;损者益之”,“脾欲缓,急食甘以缓之,用苦泻之,甘补之”。这些理论后来成为金元时期著名医学家李东垣脾胃学说的基石,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也创立了治疗虚劳烦热之方剂——小建中汤。
《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篇》云:“虚劳里急,悸,衄,腹中痛,梦失精,四肢酸痛,手足烦热,咽干口燥,小建中汤主之。”此方实为“甘温除热法”之最早方剂。
不过,真正将甘温除大热发展完善到巅峰的,还是金元时期著名医学家李东垣。
甘温能否除大热?
一直以来学术界都有所争鸣,有不少人对此持否定之论,认为这是谬论。
这方面的知识陆轩也有过一些了解,觉得完全否定“甘温除大热”一说太过绝对了,这种未经很好验证而无视李东垣先生其毕生科学研究之成果,绝对不是正确的。
也有不少人说,李东垣所说大热乃虚热,是患者自觉发热,而体温计探之则无发热;或曰甘温所除之“大热”并非“高热”。
质疑者有之,而认为其有理并且运用到实际中的中医也有不少。
不过,就陆轩而言,还真是第一次运用甘温益气除大热之法为患者治病。
而一边,见陆轩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动静的季修文,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来了几天,他还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位老同学思考这么久的。
想到潘玉倩的情况,季修文又能够理解,陆轩需要思考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这么复杂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季修文现在所担心的,还是陆轩对潘玉倩的病情没什么好的办法,有可能会因为这一次而破了自己好不容易打造的不败金身。
虽然没有人可以做到什么病都能治,哪怕神医也不可能。
但就季修文而言,他还是希望老同学可以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不败金身。
第九十三章 晚上跟我去九院
患者的情绪反应一般来说都是比较应激的,最为普遍存在的就是心境不佳,其次是情感脆弱、情绪不稳定,容易激惹,容易接受消极语言的暗示和诱导。
担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或许是每一个患者都会存在的一些想法。
长期的疾病折磨,人格特征也往往发生变化。
那种兴高采烈、生机勃勃的形象不见了,代之以动作迟缓、情感脆弱、谨小慎微、被动依赖、敏感多疑,自我中心等表现。
过分关注机体感受,过分计较病情变化,一旦受到消极暗示,就迅速出现抑郁心境,但是见到恢复比较好的患者,也能瞬间建立信心。
因此,比较重要的事情是,找一位,最多两位信得过的医生,严格按照医生的指导进行康复治疗。
切忌大范围求医问药,得到多种多样、形形色色不同的意见,站在十字路口,茫然不知所措。
患友之间互相鼓励是可以的,但最好不要询问经验,因为别人的经验未必适用自己,别人的疾病与自己也不相同。
潘玉倩现在就是这样的一种心态,长达数月的发热让她备受煎熬的同时,也在迅速地摧毁着她的情绪。
特别是在经历过无数次的治疗,依旧没有任何改善过后,这种摧毁将会被她自身无限的放大。
“陆医生,连您也找不出我无缘无故发烧的原因吗?”
在朋友介绍来之前,潘玉倩是了解过陆轩的,听说了不少陆轩治好一些疑难杂症的事例,至今为止,甚至还没有遇到过连陆轩都束手无策的病症。
得知这些情况,潘玉倩信心大增,接连几天都在家里抢号,终于挂到了今天下午陆轩的号。
可此刻,在得知自己的情况之后,陆医生沉默许久的情况让她那颗原本放下去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潘玉倩一脸担忧的看着陆轩,生怕下一刻会从陆轩口中知道不好的消息。
找不出她发烧的原因,又或者是不治之症。
眼见陆轩没什么反应,季修文也是心急的用手碰了碰陆轩的胳膊,小声的提醒道:“陆医生。”
心中一抹阴霾迅速弥漫开来,自己这位老同学今天不会要被破金身吧?
季修文担忧无比,可细细一想,又觉得自己对老同学的期望太高了。
医生又不是万能的,不是什么病都会看,什么情况都能知道。
即便是古代一些神医,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更何况陆轩还只是毕业了没多久,能够做到这般,能有现在的医术,已经超过同龄人不知道多少了,甚至完全不输给任何一名有名气的中医。
想要做到不破金身,难度太大了。
想到这些,季修文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而此时,在季修文的提醒下,陆轩也是迅速地回过神来,见潘玉倩正神色晦暗的盯着自己,急忙安抚道:“不用担心,你的情况我大概想了想,应与少阳病有关系。”
“少阳病?”
潘玉倩不是中医,也没自学过,因此在陆轩说到这个词的时候不免眉头一皱,而季修文却是看着陆轩,脸上露出好奇以及疑惑之色。
陆轩解释道:“往来寒热是少阳病典型的寒热症状,具体表现为发热与恶寒间歇出现,一往一来,交替发作,一日数次,无一定时间规律,是气郁不畅,营卫不调,正邪分争所致。”
季修文点点头,这个他是知道的,不过并未朝这个方面去想。
如今陆轩提及少阳病,在对照潘玉倩的情况一对比,还真有七八分类似。
想到这里,季修文开口道:“潘女士的情况虽说与少阳病有七八分类似,但细细一想,又有不同。”
“你说的不错。”
季修文能发现这点,陆轩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继而解释道:“潘女士症有恶寒、发热、咳嗽等外感之候,经用西药抗菌治疗发热不退,住院经系统检查病因仍难明确,采用抗菌、抗病毒、抗疟、抗痨及激素等多种方法治疗,始终未能控制发热,复又损伤正气。
正气不足无以托邪外出,察患者发热持续数月,而精神食纳尚可,据此可断定潘女士应属内伤气虚发热,正气不足致阴火内生,转从气虚阳陷入阴,卫表不和发热治疗。
所以潘女士的情况与少阳气结证最为相似,而其中又有所不同。
据李东垣先生所著《脾胃论·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所云:元气不足致生阴火,“惟当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的治疗原则,结合患者临床特点,仿补中益气汤,甘温除大热,柴桂各半汤和解太少法建方用药。
以党参、黄芪、白术大补中气,健脾益胃,脾胃元气充足,则营血自生,而阴火自降;
升麻、柴胡以升阳散热,陈皮醒脾胃,消滞化湿除满,当归补血养血,佐参、芪、术之力,使阳气得升,元气得振,则营血自调,故热能除;
加用柴桂各半汤,一方面以桂枝汤加葛根蔬散太阳经之表邪,又以小柴胡汤和解少阳之半表半里之邪,药证相合,故尔可以起效迅速。
看起来此方表里兼治,兼顾太阳、夕阳之邪,太阴之虚,扶正与驱邪兼施,实为三经并治除大热之妙方。”
听到这里,季修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李东恒先生写的那本医书我看过,隐约间记得有提到过甘温除大热的观点,不过详细内容却是忘了。”
陆轩笑着接话道:“金元时期,李东垣先生便在《脾胃论·脾胃虚实传变论》中指出:“夫饮食失节,寒温不适,脾胃乃伤。
此因喜、怒、忧、恐,损耗元气,资助心火,火与元气不两立,火胜则乘其土位,此所以病也。
《调经论篇》云:‘病生阴者,得之饮食居处,阴阳喜怒。’又云:‘阴虚则内热……有所劳倦,形气衰少,谷气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气热,热气熏胸中,故内热。’脾胃一伤,五乱互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