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了。”林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不知何时放下了望远镜，“烧不干净的。心里的火，得自己灭。”
陈木转过头，看着她。夜色里，她的脸庞轮廓分明，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被火光点燃的黑曜石。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现在怎么办？”李建国把烟头在鞋底捻灭，“高远那条疯狗，被拔了牙，肯定要跳墙了。咱们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是……”.
第四千六百九十七章 对我的恨
“他会来找我。”陈木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对我的恨。他不会躲，也不会逃。他会用最直接，最疯狂的方式，跟我做个了断。”
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山顶的宁静.
是陈木那部专门用于和敌人联系的手机。
三人的视线瞬间交汇，空气仿佛凝固了。陈木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像毒蛇在吐信。过了足足十几秒，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平静，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陈木，晚会好看吗？这可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谢幕演出。”
是高远。
他的声音里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和绝望，反而像一个老朋友在拉家常。这种极致的反常，让李建国和林雅的后背都渗出了冷汗。
“我儿子很喜欢蓝色。”高远继续说着，语气轻柔，“他说蓝色像天空，像大海，是自由的颜色。现在，我把我所有的‘自由’，都烧成了他喜欢的颜色，送给他当礼物。你觉得，他会高兴吗？”
陈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毕露。“高远，你的废话还是这么多。”
“呵呵……”高远轻笑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毛骨悚然，“不，我只是想跟你分享一下我的心情。你知道吗？就在刚才，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决定……原谅你了。”
“什么？”李建国没忍住，失声叫了出来。
“我原谅你毁了我的一切，原谅你让我变得一无所有。”高远的声音依旧温和，“因为我忽然发现，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这种感觉……很轻松。所以，为了感谢你让我达到这种‘无’的境界，我决定也送你一份礼物。”
陈木的心猛地一沉，他有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一份……合家团圆的礼物。”
高远的话音落下，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虚弱，却无比熟悉。
“小木……是你吗，小木？”
轰！
陈木的脑子里像有惊雷炸开，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全部冲上了头顶。这个声音……这个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呼唤他的声音……
是他的母亲！
“妈？”他下意识地喊出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小木，真的是你……”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爸……你爸他……”
“闭嘴！”一个粗暴的声音打断了她，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是扇了一个耳光，然后是一声压抑的呜咽。
陈木的眼睛瞬间红了，那是一种野兽般的赤红。他对着电话咆哮：“高远！你敢动她一下，我把你碎尸万段！”
“别激动，陈木，别激动。”高远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丝愉悦的腔调，“你看，我只是想让你听听他们的声音，证明他们过得很好。身体健康，就是有点想你。”
“他们不是已经……”陈木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不敢，也不愿说出那个词.
第四千六百九十八章 发挥一点余热
“死了？在你伪造的那场车祸里？”高远笑了，“你太小看我了，陈木。你以为我真的会让你那么轻易地把他们送走？我的人在你动手之前，就把他们从医院里‘请’出来了。那场车E里烧焦的，不过是我找来的两个替身。我本来想等事情结束，再把这个惊喜告诉你，让你在绝望中慢慢回忆。但现在，我觉得是时候让他们发挥一点余热了。”
陈木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死？他们都没死？巨大的狂喜和极致的恐惧，像两只巨手，死死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以为自己早已流干的眼泪，此刻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你想怎么样？”陈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很简单。”高远的声音变得轻快，“我们来玩个游戏。一个关于‘回家’的游戏。明天晚上八点，到城西的废弃钢铁厂来。自己一个人来。记住，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去捡螺丝的那个三号车间。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如果我带了别人呢？”
“呵呵，你不会的。”高远笃定地说，“钢铁厂周围，我装了三十公斤的‘潘多拉’半成品。虽然不如成品稳定，但炸平整个厂区还是绰绰有余的。我的手机连着引爆器，只要我的心跳停止，或者我按一下按钮，又或者……我发现任何一个不该出现的人。那么，我们所有人，就一起去看一场更盛大的焰火。这一次，是红色的。”
“你这个疯子！”李建国在一旁怒吼。
“谢谢夸奖。”高远毫不在意，“陈木，记住，是你一个人。警察，朋友，都不行。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会在那里，备好薄酒，等你回家。”
电话挂断了。
山顶上，只剩下风声。
陈木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整个人像一尊石雕。泪水已经风干，脸上只留下两道冰冷的痕迹。
“陈木，你别冲动！”李建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这是个陷阱！他就是想让你去送死！”
“我知道。”陈木缓缓地放下手机，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但是，我必须去。”
“放屁！”李建国急了，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你一个人去？那跟自杀有什么区别？你爸妈是救不出来的，还得把自己搭进去！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吗？”
“老李，你冷静点。”林雅按住激动的李建国，她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镇定，“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她转向陈木，一字一句地问：“你信我们吗？”
陈木抬起头，看着林雅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劝阻，没有质疑，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沉默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林雅也点了点头，“既然是游戏，那就有规则。既然有规则，那就有漏洞。高远说让你一个人去，没说我们不能在外面接应。他说不能有‘不该出现的人’，那我们就变成‘应该出现的’。”.
第四千六百九十九章 引爆炸弹
李建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高远疯了，但他不蠢。他既然敢设这个局，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钢铁厂那么大，他一个人看不过来，肯定有监控，有同伙。”林雅的思维快得惊人，“他要的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要亲眼看着陈木在绝望中挣扎。所以，他不会一开始就引爆炸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声音压得极低：“我们的机会，就在他享受这场‘游戏’的时候。”
陈木深吸一口气，胸中的狂乱和恐惧被他强行压了下去。理智，像冰冷的潮水，重新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看着远方城市的灯火，那里有他日思夜想的亲人，也有一个等着吞噬他的深渊.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李建国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冷静得可怕，一个决绝得惊人。他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那包烟，又给自己点上一根。“妈的，老子这把老骨头，就陪你们疯最后一次。”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圈在寒风中迅速消散。“不过说好了，这次行动的宵夜，必须是热的。老子再也不想吃泡面了，尤其是海鲜味的，闻着就想吐。”
沉重的气氛，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抱怨冲淡了一丝。林雅的嘴角，难得地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陈木也看了他一眼，眼中的赤红褪去，恢复了往日的深邃。
一场献给恶魔的镇魂焰火刚刚落幕，另一场通往地狱的死亡游戏，已经发出了它的邀约。但这一次，陈木不再是为了复仇。
他是为了回家。
天还没亮，三人已经回到了他们临时的据点——一个位于城中村、毫不起眼的二层小楼。货车停在后院，用一块巨大的防雨布盖着，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
客厅里，灯火通明。一张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木桌上，铺开了一张巨大的地图，正是城西废弃钢铁厂的建筑结构图。这是林雅花了不到半个小时，从市政档案馆的服务器里“借”出来的。
“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林雅指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我截获了附近几个基站的异常信号流，初步判断，高远在厂区内外布置了至少三十二个无线摄像头，几乎覆盖了所有主干道和关键出入口。而且，这些摄像头的信号都经过了加密，并连接到一个独立的局域网，想黑进去需要时间。”
李建国凑过去，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半天，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疙瘩。“这个王八蛋，把这里当成军事基地了。你看这几个点，三号车间门口，仓库区，还有通往厂区后面的铁轨……全都是战术要点。他妈的，他是不是读过兵书？”
“他读的是人心。”陈木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精神却高度集中。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了三号车间的位置。
“这里，是我以前工作的地方。”他低声说，像在自言自语，“我爸是车间主任，我妈在食堂帮忙。我放了学，就喜欢来这里。车床的轰鸣声，铁屑的焦糊味，还有食堂五点钟准时飘出来的饭香……就是我整个童年。”.
第四千七百章 后面的铁轨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地图上的一个角落。“这个位置，是车间后面的一个工具间，堆满了报废的零件。墙上有个通风口，很小，外面被一堆废铁挡着，没人知道。小时候我经常从那里钻出去，跑到后面的铁轨上捡石子玩。”
林雅和李建国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光。
“这个入口现在还能用吗？”林雅立刻问。
“不知道。”陈木摇头，“十几年过去了，那里可能早就被封死或者被垃圾埋了。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高远以为他掌控了一切，但他算不到一座工厂在一个人心里的样子。”
“好，就从这里进去。”李建告一拍桌子，“我负责外围。你们进去之后，我会想办法制造点‘惊喜’，吸引一部分注意力。比如，让厂区的供电系统抽个风，或者让哪个倒霉的摄像头突然掉下来。”.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别忘了，在当警察之前，我可是干过电工的。虽然是无证上岗，但对付这些老旧线路，比你们这些玩电脑的年轻人有经验。”
林雅没有反驳，她快速地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着，屏幕上飞速滚过一行行代码。“我需要钢铁厂的原始电路图，还有高远布置的那些摄像头的具体型号和频率范围。老李，你负责搞定电路图，我去想办法定位摄像头的信号源。我们必须在他察觉之前，找到监控的死角。”
“没问题。”李建国拿起外套，“我去找个老朋友，他在电力公司混了半辈子，专门管那一片。就算是退休了，弄张几十年前的图纸应该不成问题。”
“陈木，你呢？”林雅抬起头。
陈木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仿佛要把它刻进脑子里。“我需要睡一会。”
他说完，就站起身，走向里屋那张简陋的行军床。他没有说他需要养精蓄锐，也没有说他需要冷静，他只是说他需要睡觉。
林雅和李建国都明白，这不仅仅是生理上的需要。他必须在踏入那个记忆囚笼之前，将自己的心彻底放空，变成一把最锋利的刀。因为一旦进去，每一个熟悉的场景，每一寸熟悉的土地，都可能成为高远用来攻击他心神的武器。
李建国出门了，客厅里只剩下林雅和她面前那块发光的屏幕。键盘的敲击声清脆而有节奏，像一台精准的计时器。
不知过了多久，林雅停下了手。她站起身，走到里屋门口。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她能看到陈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熟了。但她知道，他没有。他的身体紧绷着，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林雅转身走进厨房，那里只有一些速冻水饺和几包泡面。她犹豫了一下，拿出了水饺。她烧水，下饺子，动作很轻。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肉白菜馅饺子就出锅了。她从李建国的“百宝箱”里翻出一小瓶醋和一小瓶香油，小心地倒在碟子里.
第四千七百零一章 明明暗暗的阴影
她端着饺子，走到里屋门口，却停住了脚步。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陈木沙哑的声音。
“拿进来吧，我闻到味了。”
林雅推开门，走了进去。陈木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墙上。屋里很暗，只有客厅的光从门口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明明暗暗的阴影。
“老李的抱怨还是有用的。”陈木看着那碗饺子，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但比哭还难看。
林雅把碗和碟子放在床头的小凳上，“趁热吃。”.
陈木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在醋里蘸了蘸，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着。他吃得很快，很急，像一头饿了很久的狼。林雅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吃。
“我爸最喜欢吃猪肉白菜馅的饺子。”陈木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他说这个馅，有家的味道。以前每次我考试考好了，他就会让我妈包这个。他说，这比奖状实在。”
林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陈木吃完了最后一个饺子，把汤也喝得一干二净。他放下碗，用纸巾擦了擦嘴。
“谢谢。”他说。
“不客气。”
“林雅。”陈木忽然抬起头，看着她，“如果……如果我回不来，帮我照顾好他们。”
林雅的身体僵了一下。她看着陈木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托付的沉重。
“你回得来。”林雅打断了他，“我们说好的，宵夜要吃热的。老李一个人可吃不完。”
她没有说什么“我答应你”之类的废话，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陈述了一个事实。
陈木愣住了，随即，他笑了。这一次，是真正的笑。那笑容像一道闪电，划破了他脸上笼罩的阴霾。
“好。”他说，“那家砂锅店的羊肉汤不错，到时候我请客。”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