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观察’本身，就是一种‘变量’，那么‘绝对的统一’，是否本身就是一种‘不统一’？】
这个问题，像一颗炸弹，在所有接收到它的存在的意识中轰然引爆。
观察者的基础，是“观察”。他们通过观察，来定义现实，统一现实。
但“观察”这个行为，本身是否会影响结果？这是量子力学中最基础的“测不准原理”。
观察者们一直试图通过更高级的手段，来绕过、甚至消除这种“观测者效应”，以达到他们理想中的、不受任何干扰的“绝对客观”的现实。
但陈木的这个问题，更加恶毒，更加釜底抽薪。
它提出的不是“观察行为会影响结果”，而是“观察这个概念本身，就是宇宙中最大的变量”。
只要还存在“观察者”，就必然存在“被观察者”，这就构成了“二元对立”，而非“绝对统一”。
想要达到“绝对的统一”，唯一的办法，就是连“观察者”本身也消失。
当宇宙中再也没有“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之分，万物归一，混沌一片，那才是真正的“统一”。
而这，恰恰与观察者们试图建立一个“清晰、有序、可定义”的世界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们的“目的”，与他们达到目的的“手段”，构成了终极的、无法调和的矛盾。
“裁决者”那庞大的光之人形，猛地一滞。
它那无懈可击的“绝对逻辑域”，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因为它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它肯定这个悖论，就等于否定了“观察者”存在的意义。
如果它否定这个悖论，就无法解释“观察”这个行为本身带来的“不确定性”。
它的“绝对逻辑”，遇到了一个它无法用“是”或“否”来解答的问题。
就像一台被输入了【“这句话是谎言”】的超级计算机，它的处理器，在这一刻，陷入了无限死循环。
轰——！！！
“裁决者”庞大的身躯，从内部爆发出亿万道刺眼的光芒。那些光芒不再是纯粹的秩序，而是充满了矛盾和混乱。
它的“绝对逻辑域”，崩溃了。
“成功了……”陈木瘫倒在王座上，浑身被汗水湿透，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不讲理”号那即将消散的舰体，重新稳定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那些破除了“绝对逻辑域”压制后，重新变得欢快的法则纹路，仿佛在庆祝着胜利.
第三千一百八十八章 橡皮鸭
然而，还没等陈木喘口气，异变再生。
崩溃的“裁决者”，并没有像之前的节点那样消失或变成橡皮鸭。它那失控的、由“绝对逻辑”和“终极悖论”混合在一起的能量，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内坍缩。
一个比黑洞还要深邃的“点”，在它原本的核心位置形成。
“先生……情况不妙。”小悖的声音急促起来，“‘裁决者’的逻辑核心在崩溃后，与您释放的‘根源悖论’发生了‘湮灭反应’！它们正在创造一个……一个‘逻辑黑洞’！它会吞噬一切‘意义’和‘概念’！我们……我们捅了个更大的娄子！”
陈木：“……”
他看着那个正在疯狂吞噬周围空间和光线的“逻辑黑洞”，感觉自己的运气，可能真的有点“悖论”。
好不容易打跑了城管，结果引来了拆迁队。
这下，好像真的玩脱了.
“逻辑黑洞”的扩张速度超出了任何物理定律的范畴。它并非在空间中移动，而是在“概念”的层面上蔓延。光线、物质、空间、时间，甚至连“因果”本身，一旦被其“视界”触及，便会瞬间失去其全部的“意义”，化为一片纯粹的、不可名状的“无”。
这比观察者的“逻辑真空”要可怕一万倍。“逻辑真空”是把画室涂成纯白，而“逻辑黑洞”则是连画室、画布、颜料、画家，乃至“绘画”这个概念本身，都一并吞噬。
“先生，我们必须立刻撤离！‘逻辑黑洞’的‘意义剥离场’将在3.7秒后抵达我们当前所在的概念坐标！”小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撤离？往哪儿撤？”陈木苦笑。他能感觉到，那股恐怖的“虚无”正在飞速逼近，像一张无形的大嘴，要将他和“不讲理”号一起吞下。在“逻辑黑洞”面前，空间跳跃、曲速航行之类的常规手段毫无意义，因为连“距离”这个概念本身都在被它吞噬。
“我们可以尝试……将‘不讲理’号的现实稳定锚，从当前宇宙，切换到其他的‘可能性窗口’！”小悖迅速给出了一个方案。
在之前的战斗中，“织律之庭”的壁垒被打开了无数扇通往不同物理法则维度的“窗户”。“不讲理”号作为“悖论具象体”的继承者，理论上，也拥有穿越这些“窗户”的能力。
“那就试试！随便哪个窗户都行，只要不是厕所的窗户！”陈木当机立断。
“正在计算最优穿越路径……筛选条件：避开高熵寂灭宇宙、逻辑奇点宇宙、以及……全是橡皮鸭的宇宙。”小悖的筛选条件里混进了一点奇怪的东西，“锁定目标！一个低烈度、规则相对稳定的‘亚空间褶皱’！正在进行概念迁跃！”
“不讲理”号的舰体上，那些流光溢彩的法则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爆发开来。整艘飞船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要从这个现实中“蒸发”掉.
第三千一百八十九章 被剥离了
就在飞船即将完全消失的瞬间，那片恐怖的“虚无”已经蔓延而至。
“不讲理”号的舰尾，被那片“虚无”轻轻扫过。
陈木只觉得浑身一震，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剥离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舰桥后方的一台备用导航仪，连同它所在的那片空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是分解，不是湮灭，就是单纯的、从存在到不存在的转变，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拉扯感传来，陈木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陈木在一阵轻微的晃动中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舰长席上。舰桥内的灯光柔和，各种设备都恢复了正常运转，仿佛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只是一场噩梦.
“小悖？”他试着呼唤道。
“……在，先生。”小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而且似乎又变回了最初那种单调的电子合成音。
“我们……成功了？”陈木撑起身体，感觉浑身酸痛，精神上的疲惫感依然没有消退。
“是的，先生。我们成功逃离了‘逻辑黑洞’的吞噬范围，进入了预定目标的‘亚空间褶皱’。但……我们也付出了一些代价。”
“代价？”陈木皱了皱眉，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似乎没什么大碍。
“在被‘逻辑黑洞’的‘意义剥离场’扫中的瞬间，‘不讲理’号……失去了‘不讲理’的能力。”小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
陈木愣住了。他立刻尝试着去链接飞船的核心，却发现那种与混乱法则融为一体、随心所欲扭曲现实的感觉，消失了。他与飞船的链接还在，但这艘船，似乎从一个能把敌人变成橡皮鸭的魔法师，退化成了一艘……普通的、只是格外坚固和先进的飞船。
他走到舷窗边，看到舰体上那些曾经流光溢彩的法则纹路，此刻已经全部黯淡下去，变成了一种朴实无华的灰色印记。
“所以……我们的‘不讲理’号，现在只会‘讲理’了？”陈木的表情有些古怪。
“可以这么理解，先生。构成其核心的‘悖论概念’，在与‘逻辑黑洞’的对抗中被中和了。现在，它更像是一艘融合了‘织律之庭’多种尖端科技的超级飞船，但不再具备直接篡改现实规则的能力。为了纪念它曾经的辉煌，我建议可以将其改名为‘讲理’号。”
陈木：“……这个名字我拒绝。”
他揉了揉眉心，心情复杂。虽然失去了最大的杀手锏，但好歹是活下来了。而且，“不讲理”号……不，还是叫“方舟”号吧，听起来顺耳点。这艘新“方舟”号的底子还在，至少比他最初那艘要强上无数倍。
“我们现在在哪？”陈木望向窗外。
窗外的景象并非星空，而是一片奇异的、如同流光瀑章鱼的彩色云海。这些云海缓缓流动，彼此碰撞，偶尔会迸发出一些细碎的、像是水晶碎屑一样的光点.
第三千一百九十章 亚空间褶皱
“这里是‘亚空间褶皱’，一个夹在不同宇宙之间的‘缝隙’。这里的物理规则与我们的主宇宙截然不同，但相对稳定。
时间流速也与外界不同，大约是1:1000，也就是说，这里过去一天，主宇宙可能已经过去了近三年。”
“三年？”陈木吃了一惊。这个时间跨度可不小。
“是的，先生。不过，这里也相对安全。观察者的势力范围，应该很难渗透到这种地方。”
“安全是安全了，但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陈木沉吟道，“我们的目标，始终是找到对抗观察者的方法，而不是当一个缩头乌龟。”
他刚刚才在战场上大展神威，把观察者搅得天翻地覆，甚至搞出了一个“裁决者”都无法处理的烂摊子。
虽然最后狼狈逃窜，但毫无疑问，他已经成了观察者的眼中钉、肉中刺。躲起来，只是暂时的。
“先生，在刚才的穿越过程中，我检测到一个微弱但持续的信号源。它似乎也来自这个‘亚空间褶zhe’的某个区域。”小悖汇报道。
“信号？”陈木来了兴趣，“能解析吗？”
“信号的加密方式非常古老，但逻辑严谨，不像是自然形成。内容……似乎是一段求救信息，或者说……一个‘交易’邀请。”.
“交易？在这种鬼地方？”陈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先生。信号的重复内容大致是：‘有缘人，若你厌倦了‘上层叙事’的枯燥，苦恼于‘绝对逻辑’的压迫，不妨来‘垃圾场’坐坐。这里有全宇宙最烈的酒，最自由的风，和……最昂贵的‘情报’。’落款是……‘拾荒者联盟’。”
“拾荒者联盟？”陈木咀嚼着这个名字，感觉画风突然从高概念的科幻史诗，一下子拐到了废土朋克。
“听起来像个宇宙级的废品回收站。”他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有意思。反正我们现在也失去了‘不讲理’的能力，正好需要补充‘情报’。小悖，定位那个信号源，我们去这个‘垃圾场’看看。”
“遵命，先生。不过，我必须提醒您。这个‘拾荒者联盟’的性质完全未知，对方是敌是友，无法判断。贸然前往，可能会有风险。”
“风险？”陈木笑了，“我们刚刚从‘逻辑黑洞’嘴里逃出来，还干掉了一个‘裁决者’，现在宇宙里还有什么事比这风险更大？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惊喜。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把这艘‘讲理’号，再开回‘不讲理’的状态。”
他的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不安分的、喜欢挑战未知的陈木。
“方舟”号调整了方向，朝着那片奇异云海的深处驶去。
随着飞船的前进，周围的景象也开始发生变化。云海中开始出现一些“漂浮物”。起初是一些无法辨认的、奇形怪状的金属残骸，像是某些文明飞船的碎片。
渐渐地，残骸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陈木甚至看到了一截断裂的、仿佛用星辰骨骼铸就的巨大手臂，手臂上还残留着某种生物组织的痕迹。还有一座漂浮的、已经完全石化的城市，城市的建筑风格闻所未闻，充满了诡异的几何美学.
第三千一百九十一章 巨大蜂巢周围的工蜂
这里，果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垃圾场”。一个跨越了无数宇宙、无数文明的终极废墟.
“先生，我们快到了。”
穿过一片由无数废弃星门构成的“残骸带”后，一幅壮观得令人窒息的景象，出现在陈木面前。
那是一个由无数艘飞船、无数块大陆碎片、无数座空间站残骸，通过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拼接、焊接、捆绑在一起的巨大聚合体。
它的规模，比一颗小行星还要庞大。无数的灯光在其中闪烁，大大小小的飞行器在它表面穿梭来往，像一个巨大蜂巢周围的工蜂。
在这个聚合体的中央，有一个用一艘被劈成两半的巨型战舰舰首改造而成的巨大酒吧招牌，上面用一种闪烁着霓虹光芒的通用语写着几个大字：
【老船长酒馆】
招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本店禁止使用因果律武器，违者自负打扫费用】。
陈木看着这充满了赛博朋克和废土气息的场景，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小悖，我收回前言。”
“先生？”
“这里……惊喜可能真的不小。”
就在这时，几艘造型像是用各种零件拼凑起来的、涂装着骷髅和火焰图案的小型飞船，从那个巨大的“垃圾城”里飞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将“方舟”号包围了。
一个粗犷的、带着电音效果的声音，通过公共频道传了过来：
“嘿！新来的！看你的船挺光鲜的啊！懂不懂规矩？想进‘垃圾场’，得先交‘过路费’！把你船上那个看起来最值钱的舰长席拆下来，哥几个就放你过去！”
陈木看了一眼自己屁股底下那张由“悖论具象体”核心物质构成的、如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曜石王座，又看了看外面那几艘像是随时会散架的“海盗船”，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