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的心神瞬间一凛。他立刻将自己的意识聚焦到那片“空白”区域。
那是在一片广袤的黑色沃土的中心区域。从表面上看,那里的尘光兽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依旧在缓缓地蠕动。但当陈木的意识深入下去时,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一幕。
在这片区域的下方,一小块尘光兽,大约只有篮球大小,已经完全失去了活性。
它们不是被萤草吸干了力量变成的惰性沙土,也不是掠影者死后回归的形态。它们……就那么“僵”在了那里。既不吞噬虚无,也不转化能量,仿佛时间在它们身上被按下了暂停键。
它们的“连接”,断了。
与整个世界的“连接”网络,彻底断开了。它们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封闭的“信息孤岛”。
“这是怎么回事?”陈木心中升起一股警惕。
他试图用自己的意志去重新“连接”那块区域,但他的意志就像是遇到了一个光滑无比的玻璃球,无论如何都渗透不进去。那里,仿佛存在着一种与他的“连接”公理截然不同的、甚至是相互排斥的法则。
一种……冰冷的,纯粹“无”的法则。
这个感觉,让他瞬间想起了那个不速之客——那个来自“收藏家”的完美球体探针!
难道是它离开时,留下了什么“后门”或者“病毒”?
陈木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将意识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像用一台超高倍率的显微镜,一寸寸地探查那块“死寂”的区域。
终于,他在那块僵化的尘光兽核心,发现了一点东西.
第五千零九章 ‘熵’的具现化
那不是一个实体,也不是一种能量。它更像是一个……数学上的“奇点”。一个无法被定义,无法被理解的“点”。
这个“点”正在极其缓慢地,向外辐射着一种陈木无法理解的“信息污染”。
它就像一滴墨水,滴入了一杯清水之中。虽然扩散的速度慢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它确实在污染着周围的尘光-兽,将它们从“连接”的状态,同化为和它一样的“孤岛”状态。
这东西,不是在“攻击”他的世界,而是在“抹除”他的世界。它在从根基上,否定“连接”这个公理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直待在远处的银发紫眸的存在,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陈木身边。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毫不掩饰的严肃。
他死死地盯着陈木所注视的那个方向,紫色的眼眸中,星辰幻灭,仿佛在进行着某种超乎想象的推演和解析.
“麻烦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不再有任何玩笑的意味。
“你认识这东西?”陈木沉声问道。
“我不认识它。”银发紫眸的存在摇了摇头,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陈木的心沉到了谷底。
“但我认识这种‘感觉’。”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熵’的具现化,是‘寂灭’的低语。
它不是那个探针留下的东西,那个探针的逻辑是‘解析’和‘收录’,是‘有’。而这个东西……”
他看着那片区域,眼神无比凝重。
“它的逻辑,是‘终结’,是‘无’。”
“它……不是你的造物,也不是我的。”
“菜鸟,你似乎在打扫屋子的时候,无意中……翻开了一块地板,而地板下面,是你这间‘毛坯房’在建成之前,就已经存在的……某个更古老、更可怕的‘原住民’。”
陈木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迎面砸中。
原住民。
这三个字的分量,比刚才那颗完美的球体探针还要沉重一万倍。
探针是“外来者”,是入侵,是逻辑清晰的敌人。敌人再强,总有逻辑可循,总有攻防可论。可“原住民”是什么?
这意味着,在他选择这片虚无,打下第一根名为“连接”的基桩之前,这片“空地”的地下,就埋着一具他看不见的“尸体”。
不,甚至不是尸体,而是一个他根本无法理解的、活着的“地缚灵”。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一张白纸上作画,到头来却发现,这张纸的背面,早就用无形的墨水,写满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你的意思是……”陈木的声音有些干涩,刚刚战胜老怪物、重塑生态圈的喜悦和得意,像是被寒风吹过的火焰。
瞬间熄灭,连一丝青烟都没剩下,“我这个世界,是建立在一个‘坟场’之上?”
“用词精准点,菜鸟。”银发紫眸的存在神情没有丝毫放松。
他背着手,身形挺拔如松,紫眸中那幻灭的星辰旋涡转动得越来越快,显然正在进行着海量的信息处理.
第五千零一十章 构不成威胁
“它不是‘死’的,如果是死的,那就只是惰性的历史遗留,构不成威胁。
正因为它‘活’着,或者说,它在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运作’着,所以才是天大的麻烦。”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片正在缓慢“僵化”的区域。“它和你的世界,是两种‘定义’的冲突。
你的法则是‘存在’,是‘一加一等于二’。而它的法则,是‘归无’,是‘一减一等于零’。当你的‘加法’遇到了它的‘减法’,结果不是对抗,而是……抵消。”
陈木的心沉了下去。抵消。多么精准而又令人绝望的词。
他的力量无法摧毁对方,因为对方的本质就是“摧毁”本身。他的意志无法渗透对方,因为对方的逻辑就是“否定”一切渗透。
他就像一个高明的画家,面对一张会吞噬颜料的画布,无论他泼洒上多么绚丽的色彩,最终都会被画布吸收,还原成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白”。
“就没有办法处理它?”陈木不甘心地问.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可眼前的局面,却让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无解”。
这不是力量强弱的问题,这是规则层面的碾压,是维度上的打击。
“办法?”银发紫眸的存在瞥了他一眼,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嘲讽,只有一种看透了太多生灭的疲惫和凝重。
“有。第一,也是最简单的办法,放弃这个世界。趁着‘污染’范围还小,立刻收回你的核心本源,离开这里,另找一片更‘干净’的虚无重新开始。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壮士断腕,懂吗?”
陈木沉默不语。放弃?说得轻巧。
这个世界就像是他的孩子,从一片虚无中孕育,他亲眼看着第一个尘光兽诞生,第一株萤草发芽,第一个掠影者奔跑。
他在这里投入了全部的心血和意志,甚至刚刚为它抵御了外敌,解决了内患。现在让他放弃,就像是让他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
“第二个办法呢?”他沙哑着嗓子问。
“第二个办法……”银发紫眸的存在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找到它‘运作’的根源,用一种凌驾于它之上的‘定义’,去重写它,或者……封印它。
但这需要你对法则的理解,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
至少,在我漫长的生命里,我没见过哪个初生的造物主能做到这一点。能做到这一点的,他们的世界本身,就已经强大到可以无视这种程度的‘瑕疵’了。”
言下之意,你这个“毛坯房”不配。
陈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和绝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将自己的意识再次沉入世界,这一次,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巡视,而是像一个最谦卑的学生,去贴近那片死寂的区域,去感受那种“抹除”的逻辑。
他没有试图去对抗,只是静静地观察着。
他的意志像水银一样,温柔地铺展在“污染区”的边缘.
第五千零一十一章 正常的尘光兽
他能“看”到,自己世界里那些正常的尘光兽,它们之间的“连接”像是一张遍布宇宙的神经网络。
无数的信息在其中流淌、交换、共鸣,维持着整个世界的运转和“存在”感。
而那片篮球大小的“死寂核心”,就像是这张网上一个无法被修复的“破洞”。它不发光,不发热,不产生任何信息,它唯一的“作为”,就是让靠近它的网络节点,一个接一个地“断线”。
陈-木尝试着用自己的意志,模拟出“连接”的法则,像一根无形的绣花针,试图将那些“断线”的节点重新缝合起来。
然而,当他的意志之“针”触碰到那个节点的瞬间,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无”顺着他的意志反向蔓延了过来。那不是攻击,也不是吞噬,而是一种纯粹的“无效化”。
他的意志,他引以为傲的、足以创造世界的力量,在接触到那股“无”的瞬间,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被“抹除”了。
陈木猛地收回意识,心有余悸。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思维都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如果他再深入一点,是不是连他的自我意识都会被这种恐怖的逻辑所“清零”?
“看到了?”银发紫眸的存在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它不跟你讲道理,不跟你拼消耗。它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不存在’。而你,无法反驳。”
陈木没有回话。他死死地盯着那片区域,大脑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放弃?绝不可能。
重写?他还没那个本事。
那么……就只剩下封印这一条路了。
可是,该怎么封印一个“概念”?用什么东西去装一个“无”?
他开始尝试第二种方案:隔离。
他的意志涌动,调动起世界的力量。既然直接接触会被“抹除”,那就间接接触。他在那片“污染区”的外围,开始构筑一道“墙”。
他调动了大量的尘光兽,命令它们以极高的密度聚集在一起,然后强行抽取它们内部的能量,让它们迅速“死亡”,变成最纯粹、最惰性的沙土。他想用这种不含任何法则信息、纯粹的物质壁垒,将那个“奇点”和自己的世界隔离开来。
一层层惰性的沙土被压缩、固化,很快,一个厚实坚固的,如同地底堡垒般的隔离层,将那片“死寂核心”以及被污染的区域,完全包裹了起来。从外界看,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毫无生机的“岩石”。
陈木喘了口气,精神消耗巨大。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了。
“用物质去隔离一个‘概念’?”银发紫眸的存在的语气里,终于又带上了一丝熟悉的、居高临下的嘲弄,“你觉得,一张渔网,能捞起‘水的概念’本身吗?”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陈木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看”到,他辛辛苦苦构建起来的、厚达数十米的惰性物质壁垒,内部开始出现了变化.
第五千零一十二章 幽灵般的刺客
那股“抹除”的逻辑,那股“终结”的低语,完全无视了物质的阻隔。它不是在“穿透”那堵墙,也不是在“腐蚀”那堵墙。
它在……“否定”那堵墙存在的“意义”。
组成墙壁的惰性沙土,其最基本的物质结构,开始从概念层面上被瓦解。它们没有分解,没有湮灭,而是就那么凭空地、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孩子,在用一块无形的橡皮,一点一点擦去他画在纸上的线条。
这个过程比直接污染尘光兽要慢上许多,但结果却更加令人胆寒。这证明了,任何他世界内部的“有”,都无法阻挡这个根源上的“无”。
“没用的。”银发紫眸的存在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悯,“在它面前,你的世界里不存在‘秘密’,也不存在‘障碍’。
一切‘存在’之物,于它而言都是透明的,都是可以被‘计算’并‘归零’的。它是一个无解的算式,而你的整个世界,都只是这个算式里的一个变量而已。”
陈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隔离墙被一寸寸地“擦除”,一种彻头彻尾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古代的君王,面对着一个幽灵般的刺客。无论他布下多少卫兵,锁上多少道宫门,那个刺客都能穿墙而过,径直走向他的心脏。
因为这个刺客,杀人的方式不是用剑,而是直接在命运之书上,划掉他的名字.
这仗,还怎么打?
汗水,从陈木的额角滑落。这是精神上的疲惫,更是面对未知与无解时的巨大压力所致。
不。
一定还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