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这么四个字，让许多第一眼看见的文人学子忍不住皱眉，更有许多古板之人甚至顾不上这是在考场就呵斥出声。
“成何体统？！”
“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这真是……”
不过那些来回巡查的禁军却不会给这些还未入朝为官的学子们面子。尤其是这样在考场上喧哗的，实在不成大器。
“都闭嘴，再有喧哗者，枷出去！”
不得不说这些读书人们还是很识相的，听到呵斥声，不管心里怎么想的立马闭嘴，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进到考场，以后谁还知道什么时候会加恩科，可不能因为一两句话就失去考试的资格。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恩科是陛下举办，难道这题目是陛下的意思？
可，陛下怎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说这样的话？
不对！这会不会是亲王殿下的意思？毕竟举国上下，只有她一个位高权重的女子最有资格问这句话。但大家也只是心中有所猜测罢了，考场之上，总不能开口询问这句话是谁说的吧？
第464章 考后风波
然而不管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考场之上，他们总不能畅所欲言，说自己认为女子就是卑微的吧？他们只是迂腐了点，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更何况，谁都知晓如今那位在朝堂之上举重若轻的亲王殿下，可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说不定这次恩科考试那位亲王殿下还会亲自参与评卷，如果他们在考卷之中大肆评价对方的女子身份，定然会招致亲王殿下的厌恶。心里怎么想的无所谓，但是写出来的文章必须得奉迎上意，否则他们还怎么在恩科考试之中脱颖而出，得到上头的赏识？
但前来参加考试的学子那么多，总有一些有见识的人对此很是赞同。其中就包括王姮以及一大批突然冒出来的学子。
王姮看到考题的时候并没有如何震撼，毕竟在此之前她早就有过预料，不过在她的斜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娃娃，这会儿鼓着一张严肃的小脸儿奋笔疾书，看起来倒是格外让人喜爱。
如果没有殿下据理力争怎会不分男女老少让他们参与恩科考试既然有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定然要好好考，对得起自己以往学的那些东西，也要对得起殿下的殷切期待。
毕竟她们能来参加恩科考试只是遇到的第一件难题，真正的困难还在这场考试过后。可想而知，成千上万的学子考试完之后都在京城里等着发榜，无所事事之际自然会议论起这次参加恩科考试的女子。如果皇榜出来，有女子上榜倒还好说，若是没有女子上榜，就给了这些男人更多抨击女子的机会。绝对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奋笔疾书的王姮眼中燃烧着灼灼烈火，那种坚定不移的意志让旁边看到的人都觉惊心。
全国上下关注这场恩科考试的人不在少数，等那些被关在考院里三天三夜才跟瘟鸡似的被放出来的学子出来之后，策论题目更是让天下哗然。从考生们被放出来的那天起，一直到皇榜公布，这期间京城的茶楼可算赚了老大钱了。但凡是个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少不了对此次恩科考试的议论抨击。
尤其是那些参加恩科考试的女学子，无父无母，孤身一人的倒还好，那些瞒着家里人前去参加的，则是受到家中众人前所未有的责骂，甚至还有动手的。
“啪！”
京城平民区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儿里，原本和乐的氛围在家中年轻男子对自家妹妹狠狠挥出一掌后，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父母听到声音连忙出来，看见女儿脸上的红肿难免心疼。
“辉儿，你干嘛打你妹妹？看看她脸都肿了。你妹妹还这么年轻，如果留下去不掉的伤痕就不好了。”
“就是……”
“爹！娘！你们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竟然瞒着我们去参加了恩科考试！”
“什么？那个恩科考试不是只有男子才能参加吗？你妹妹可是个女孩儿啊。你弄错了吧？而且这三天她一直都在家绣花，从来没有出去过……”
父亲的话说到这里，再看到神色明显不自然的妻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当即怒火中烧，狠狠对着自己的妻子扇了一耳光。
“我早该知道你们不会这么安分！秀娥一个女孩子不老老实实在家绣花做饭，等着出嫁，跑到男人窝里参加什么科举考试。这要是传出去还有什么名节可言？你这也叫当娘的？你这是害了孩子一辈子知不知道？！”
“娘！”
秀娥原本默不作声，但此刻见到自己母亲被打，连忙冲上前去将母亲护在身后，一双不服输的眼睛死死盯着父子二人。
“娘，这是为我好，什么叫害了我？我在家里绣花做饭就叫好女孩儿了？谁规定女子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不能进官场？！亲王殿下也是女子，她不仅入朝为官，还在边疆带兵打仗，打败了北蛮，推平了大半个草原。我也是女子，为什么不能效仿亲王殿下？！我……”
“我打死你个不孝女！就知道顶嘴！就知道顶嘴！你能跟亲王比吗？人家是皇亲贵胄，出身不凡，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我也是从小读书识字的人！我的才学不比他差！凭什么他能去我不能？！从小到大你什么都偏心他也就算了，如今这样能改变前途命运的事你还要偏向他，我难道就不是你的女儿吗？你难道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你！你这个不孝女，有你这么跟自己亲爹说话的吗？你还好意思跟你哥比，你哥正正经经上了10年学堂，你只不过在旁边偷偷听了几天而已，字儿都不一定能认全，就算去参加考试，怎么可能考得上？”
“不仅如此啊爹。去参加科举考试的人要被搜检官搜查身上有没有带小抄。小妹也被人家摸了个遍！”
王耀辉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王父的表情更难看了，他抖着手，几乎要气的晕过去。
“你疯了吧？如果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以后谁还会要你？你还有没有一点女孩子应该有的样子了？”
“王耀辉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王秀娥根本不带怕的。她已经在这个家里压抑了十几年，小时候明明她的天赋比哥哥强，却被强压着在家里绣花做饭做家务，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却要被王耀辉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污蔑。
她怎么可能甘心？
“搜检明明分男女。你为何不说这句话？”
“我……”
王耀辉有些心虚，但看了看王父的表情，下一刻就理直气壮起来。
“我说的难道有错吗？就算搜检分男女，你也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摸了个遍。讲究些的人家又怎么可能会娶你这样的人为妻？从小我就告诉你，要有女德。你一直都不听我的话，现在可好，闯下这么大的祸，我看谁能保得了你。我可先说好，你以后若是嫁不出去，我可不会养你！”
“谁需要你养了？这么多年，你养过家吗？你在这里侃侃而谈，不就是因为担心我考的比你好？你放心吧，我一定考的比你好。不为别的，就因为你临到考试还出去喝花酒，坑骗家里的钱财。像你这样的人，能考上才怪！”
第465章 当沉默者不再沉默
听到这话，原本就怒不可遏的父子二人更加生气，其中的父亲上前一步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到女儿脸上，只不过当他准备来第二下的时候，王秀娥利索的躲了过去，然后一手挡住父亲的胳膊，狠狠挥了下去。
王父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包括旁边在看热闹的王耀辉，也是一脸的惊讶。王秀娥竟然敢跟自己的亲爹动手？！这可是大不孝，王耀辉短暂的惊讶过后是无法抑制的惊喜，如今这年头，不孝可是一项灭顶大罪。王秀娥竟然敢对自己的亲爹下手，就说明是个不孝之人，官场之上又有谁敢重用一个不孝之人？连自己的亲爹都能动手，谁能保证不会对自己的同僚好友下手？
“你敢对咱们亲爹下手？！这可是大不孝之罪，我要去官府举告你！”
“等……”
王父是挺惊讶愤怒的，但他也没想过要告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样的名声若是传出去之后，谁还敢跟他们家结亲？外人只会想，连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都忍不了反抗自己的亲生父亲，那他这个亲爹做的该有多坏。只是还没等他说完，王耀辉就就冲了出去似的，他很清楚以自己的才学以及平日里费尽心机偷懒的学习方式，根本不可能考中，而这个让自己一直暗暗记恨的妹妹，却天资聪颖，就算只是站在学堂外面偷偷听讲，写出来的文章也远比自己好。可就算自己不能考上，他这个妹妹凭什么能考上？
外人听了只会说他这个做哥哥的有多愚钝，连自己亲妹妹都比不过。那还不如让他们家一直这么穷着。反正无论如何家中都会扶持他这个当儿子的，给他留足够的家产娶妻生子，谁让他是儿子呢。儿子本就应该得到整个家庭的全力扶持……
“砰！”
王耀辉脸上兴奋得意到诡异的表情顿时凝固，不可置信的缓缓倒下，在他身后站着的是不停喘着粗气的王母。
“你，你做了……”
王父顿时被眼前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刺激的无法出声，连连后退，他甚至担心那个如同杀神在世一般拿着洗衣棒的女人会转过头来冲向自己。
连连后退的过程中，他不小心被自己的脚绊倒，重重摔倒在地，手掌也被磨破了皮。
喘着粗气的王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她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在外人眼中她是理想的妻子和母亲。沉默寡言，踏实肯干，对自己的丈夫孩子辛苦付出一生，不曾有丝毫怨言。这么多年了，甚至没主动提过给自己置办一件新衣裳，这是个多么有牺牲和奉献精神的女人，多么值得赞扬和提倡啊！
这条平民街巷中不少人家在教训自己妻子媳妇儿的时候都用她当例子，可想而知王母是一个多么让人满意的女子。
正因如此，在亲眼目睹她用洗衣棒子把自己儿子打倒的画面时，不仅王父不敢相信，就连王秀娥都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讷讷不能言。
反倒是王母，可能是这个院子里最淡定的人，她随手将洗衣棒扔在一边，上前几步用粗糙的衣袖用力擦拭王秀娥脸上的泪痕。
“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若是你考中进了官场，周围全是想将你踩死在脚底的同僚，难道你还指望哭一哭他们就会对你手下留情？既然你选了这条路，就要给我走下去，哪怕累死也要给我走下去！”
“听懂了吗？哪怕日后父女反目兄弟怨恨子女不解，你都要牢牢记住一件事，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所以你没有资格怨恨！”
“我……”
王秀娥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个女人，哪怕她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王母安慰好女儿之后，抬眼看一下那被吓得软倒在地，不敢说话的男人，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不过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不屑。她早就知道这是个废物，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依旧如此不堪。
“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只不过是两个孩子考完恩科之后太过紧张，我在家中教养子女罢了。老头子，你说是不是？”
“我，我……”
“你竟然打自己的亲儿子。你是不是把他给打死了？”
王母不耐烦的撇了撇嘴。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没用的很。这种状况，如果担心被报复的话，他不是应该谨言慎行，尽量不去提那个软倒在地的儿子吗？
“我怎么可能把他给打死？毕竟他可是我的亲生儿子。而且当母亲的，教育一下自己的孩子怎么了？难道别人还能说我不慈？”
在王父的恐惧眼神下，这件事就这么拉下了帷幕，至于那个被打晕过去的王耀辉，则是被母女二人合力抬到了房间精心照顾。总不能日后给人落下话柄，说当娘的把自己儿子给活生生打死了吧？
这只是恩科考试期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儿，当沉默了几百年的女人突然发现自己也是能和男人站在同一片土地下公平竞争的时候，难道每一个都能继续保持以往的静寂，做一个一生都被他人掌控的下位者吗？
可能仍有很多人不明白这场恩科考试不论男女老少对她们来说有什么意义，不过没关系，她们中的一些总会做先行者，给后来人留下一条路。
经过几天几夜的考试之后，那些考生总算是能够轻松，可那些被召集过来紧急阅卷的考官们却累的半死不活。
既要保证质量，又要确保速度，简直要把他们为难死。尤其还有个近一年来轻松的叫人羡慕的陛下时不时过来溜达一圈儿，试图找取沧海遗珠，更让他们精神紧绷了。当阅卷结束之后，这些考官无一不是面如菜色。
“累死我了……”
“以后再也不想当考官了。”
“你确定？考官期间可是有陛下和殿下赏赐的百两银。我家中贫寒，还有老父母和一堆子女要养，你若是不想要，以后大可以将这些事都推给我！”
“想得美，我就是抱怨一下……”
“哈哈哈……”
第466章 放榜
当考官们终于花费10天时间将所有的考卷阅完之后，也终于到了公布皇榜的时候。
这天一大早，整个京城就人山人海，那些考试的考生以及家属天还未亮就已经到达考院外，神情或紧张或平静的等待皇榜被贴出来。
王恒当然也是其中一个，她昨天晚上根本就没睡着，天还黑着的时候就已经坐上马车来到考院外面，和那些学生们一起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太阳终于高高悬挂，考院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几个神情严肃的禁卫。虽然在外面等待的学子已经急不可耐，但他们并不敢在此刻冲撞那些手拿皇榜的禁卫，大伙儿神情紧张的等待着。直到那张巨大的黄榜被禁卫们登上城墙，猛然打开，刷的一下垂落下来。那张巨大的黄榜上赫然写着用用金粉调成的墨字。
金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凝聚着最灿烂的阳光，也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十年读书，一朝功成，一举成名天下知！
只要名字能写进这张黄榜之上，就代表他们有了做官的资格。有不少人可以瞬间跨越阶级，这样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以至于有许多学子在那张黄榜上看见自己的姓名之后，忍不住发出惊喜的哭声。更有一些人凑近了从头到尾看了几十遍，也没看见自己的名字，悲痛大哭，甚至疯疯癫癫的，分开人群不知往哪里去了。早就接了九阙的命令，在四周驻守的近卫们看着那些失魂落魄离开的学子，分出来几个跟了上去。事实证明九这道命令还是很正确的，因为其中有一些无法接受自己竟然没有上榜失败的学子直勾勾的走向护城河，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在真正的生死关头还是趋向于求生的，因此许多跳下去的人在接触水面的一瞬间就后悔了，拼命大声呼救，只不过有许多学子根本不懂水性，因此只能在河水中上下沉浮。就在他们即将绝望之际，那些早有准备的禁卫军跳了下去。水性好的手里拿着怪模怪样的羊皮筏子，游到挣扎的学子身边，套在他们身上，那羊皮筏子一头还拴着一根绳子，岸上的禁卫军们拽着绳子把冲动的学子拉到岸上。
护城河周围还有许多做生意和来来往往的京城百姓，看到这一幕本来还很紧张，只不过在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有不少人都摇着头叹气，只是一次考试失败而已，就寻死觅活的，这样的心性就算做了官又能撑几年呢？
不过这些禁卫军们这段时间的出现频率是不是太高了？当然了，没有说他们不好的意思，如果没有他们，这些个跳河的学子有一大半都要没了。
有一些胆大的百姓上前询问，在得知是接了亲王殿下的命令才来巡视护城河之后都忍不住点头赞叹。
“咱们这位亲王殿下可真是一心为民呀！”
“那是当然，反正我瞧着皇帝老爷五个孩子，就这位亲王殿下是好的……”
“你不要命了，怎么敢议论皇室？”
“这有什么？周围又没有旁人在，而且我说的也是实话啊，你说说那几个皇子，有哪个像这位亲王殿下这般好？别说这么好了，哪怕做个普通人，他们也没做到。不过话说回来，皇帝老爷那个四皇子还被关着呢？”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管好自己吃饱饿就行了，别多管闲事儿……早晚要坏在你这张嘴上，人家皇帝老爷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人家再不好那也是龙子龙孙，万一那位四皇子出来了，定然要清算那些得罪过自己的人，到时候你若还是这般，一定会得罪人家。”
“这，这都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他还能出来？而且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别告诉我你可不知道，虽然明面上没人敢说，但谁都知道之前那场疫情可少不了他的关系。如果没有亲王殿下，咱们现在早就死绝了，哪儿还能悠悠闲闲的在这里议论国家大事？”
“算了，咱们争论这么多做什么？反正这些事儿离咱们远着呢。还是赶紧去瞧瞧那些新科进士们吧。我听说今年来参加考试的有许多青葱一样的年轻人，若是能与其中一个结亲就好了。对了，还有许多女进士。如果不是现在日头明晃晃在天上挂着，我都不敢相信，现在这年头，女人也能做进士了。”
“真的假的？那我可是得赶紧去看看！”
是的，这次黄榜张贴出来之后，榜上赫然有许多女子的姓名。
王姮和王秀娥的名字赫然在其上。其实还挺巧的，两人刚好站在一个位置，喃喃自语着找自己名字时，惊讶发现她们两个都考中了，然后就听见旁边女子也发出了惊呼。
彼此对视一眼，默契一笑，既然能同时发现自己的姓名，说明她们两个很有缘啊。互通了姓名之后发现两人八百年前还是一家，更高兴了，当即就相约去茶楼小聚。那些早就等在此处的豪商巨贾或者官员之家的管家们很快从人群中找到了面带喜色的两人。不过他们以前确实榜下捉过新科进士，但抓的都是姑爷啊，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女进士呢。短暂的犹豫之后，不同于抓男进士的鸡飞狗跳，几个穿着打扮上乘的管家模样之人小心翼翼凑了过来，将二人请到一边，端庄有礼的小声问了问有无家室，他们家中有年轻俊俏温和有才华的公子尚未娶妻，愿不愿意相看一番……
二人对视一眼，王姮干脆利落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