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不可以登基吗? 第119节

  “父亲,难道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应九阙一路扶摇直上,稳稳压在你头上?她如今已经够嚣张了,若是能平安从北疆回来,岂不是要踩在你我头上践踏?!我可看不出她对父亲有丝毫尊敬。但凡她念着一份父女之情,之前出征的时候就不会完全无视林家。身为女子,不好好待在内宅,不想着温柔贤淑操持女红,竟跑到男人堆里争名夺利,像她这样的人,就算回来又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又有哪个好人家的儿郎愿意要一个从军营里回来的女人?军营里到处都是男人,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男人堆里出来进去,谁知道是否还有贞洁!我这些天出去,都快被嘲笑的抬不起头了!”

  还没看见人影,只听见这一长串的抱怨就能看出来此人对九阙的恶意有多么大。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林炜面色阴沉,眼神却有些恍惚。

  他坐在书房那把红木大椅子上,正对着墙上挂着的那幅女将出征图。图上的女人身材修长,眉目坚毅,英姿飒爽,是个十足十的英气美人。

  这幅画在书房里挂了将近二十年,这么多年过去,那幅画也微微泛黄,尽管主人保存的十分用心,依旧除不去画上所带的岁月痕迹。

  见林炜不为所动,刚刚说话那人十分不满。

  “父亲,你难道没听见我方才所说吗?!”

  “嗯?什么?”

  “我说,我现在出去都见不得人了,到处都有人嘲讽咱们林家是女人当家,都嘲笑父亲你,说你当初就是靠着……”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林炜冷冷的看了自己孩子一眼。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儿跟你无关。你姐姐若是能力出众,官途一帆风顺,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是她眼里根本看不见我啊!我觉得她现在已经忘了我叫什么名字,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她甚至愿意去抚养那些身体残缺的孤儿,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我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不成?若是要在她面前摇尾乞怜,我还不如没有这个姐姐!”

  “那你在这儿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出去!”

  那人被林炜少见的严厉态度吓了一跳,只能不甘心的慢慢儿走出书房,回头的时候,发现父亲依旧对着那个已经死了十几年的女人画像发呆,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还看!还看!都已经看了十几年了,难道要把那幅画盯出窟窿不成?!人都死了这么些年,现在来装深情还有什么用?

  本来心情就不好,出门的时候看到一个急匆匆走过的身影,更是雪上加霜。三两步冲出去,抓住那个快速逃走的影子,语气毫不客气。

  “二姐,你跑什么?!不对,你方才在偷听我与父亲谈话,若是让父亲知道,没你好果子吃!”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来给父亲送我亲手做的糕点。我没听到你们在说什么,发现你们在谈话之后我就离开了……”

  “二姐,别以为应九阙那个贱女人当了官儿,你也可以效仿。女人,天生就是要嫁人生子。应重鸣当初那么厉害,不还是要嫁给父亲,给他生儿育女?在战场上死了之后,她唯一的女儿不还是要在田庄上屡受搓磨?”

  “你,你说这些算什么?我可是你姐姐,我难道会做什么害你的事儿不成?”

  “林姝然,你最好没有!”

  林默然冷冷盯着林姝然苍白姣好的容颜,语气警告。

  “自从应九阙非得抛头露面当官儿做将,这满京城的女人是越来越不安分了,二姐,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往你总是会给我做许多香囊手帕汗巾,虽然绣工不算顶好,但也耗费了许多时间。可是现在,我已经许久没见你给我做过东西。听下人说,你这段时间都在看书?不知是看的什么书,这般痴迷,连自己亲弟弟都顾不上了?”

  “我……”

  林姝然一时语塞。被亲弟弟抓着的手腕此刻疼的要命,可以往,默然从不会这般无理,他只是有些高傲罢了。为何现在会这般凶神恶煞?她只是平日里多看了些书,先生不是都说了读书使人明理吗?她为什么不能看书?难道身为女子,她就只能待在后宅里给父兄和未来丈夫儿女刺绣做女红吗?

  林姝然整个人苍白破碎的如一支风中杨柳,轻轻一吹就有折断的可能。像她这般柔弱无依的女人,又怎么可能走出家宅跟男人争权夺利呢?

第346章 为什么

  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许久,当发现对方当真没有要抛头露面的意思,甚至连反抗都不敢有的时候,林默然半信半疑的松开手。

  看见自己的亲姐姐疼的面色苍白,他才好像想起二人之间的姐弟情分。

  “二姐,我刚刚跟父亲吵了一架,心情不好,一出来就看见你跟做贼似的跑走,当然会怀疑你是故意偷听。二姐,你以后别再这么做了。更何况书房是府中重地,除却父亲和我,其他主子都不能靠近。你难道忘了这条铁律吗?”

  林姝然缩了缩肩膀,看起来相当害怕。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着这段时间父亲脸色不好,或许是担忧边疆战事,所以想做些药膳点心让他多用些。我也没想到会被你误会……”

  “那就好。”

  林默然这会儿觉得有些别扭。他以前也不会这么对待自己亲姐姐,实在是这段时间应九阙给他带来的心理压力太大了。每次出去聚会,那些平日里较好的朋友都会用你知我知的挪揄眼神看自己,甚至他们还会背地里偷偷议论,还以为自己不知道呢。

  他可是好几次都偷听到他们在讽刺自己身为林家的男丁,竟然连个女人都比不过,让个女人踩在头顶,见了她还得行礼。林默然如今不过十几岁已经中了秀才,算是个远近略有名气的小小神童。此前不管府中还是出去交际,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可如今他们虽然依旧,可那种感觉却完全不同了,自己在他们看来好像就是个笑话。

  尤其是昨日出去交际,他们那个小圈子本来够不上二品以上的大官及家中子弟。可昨日,几个勋贵家的子弟饶有兴致的把他叫去,可笑他那时候还激动的满面通红,结果还没交谈几句,就发现对方根本不是为他的才华而来,竟然是要通过他的嘴拐弯抹角的打听那个现在还在边疆的应九阙。

  当时那种屈辱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他如今还没修炼到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的地步,或许是表现出来几分不乐意,那几个勋贵子弟竟然翻脸不认人。

  “今儿个若是应大人在我面前摆脸子也就算了,少爷我不如她,我心服口服。可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妾室所生的庶子,虚长十几年,也不过是个秀才,连官场都没正式踏入,有什么资格鄙视小爷?”

  “你这就不知道了,人家林少爷跟应公又不是一个娘生的,关系淡薄点儿才正常吧?你在人家面前说嫡姐的好处,让个庶子心里怎么好受?”

  “不是吧?这种话心里想想也就算了,你竟然正大光明的说出来了,多伤人家林少爷的心啊。”

  “嘁!我若是他,直接羞愧的不敢出来交际!身为男子,比不过女人也就算了,偏偏还自以为是。你不会以为这段时间邀请你的人都是看在你身上那个小小的秀才功名上吧?如果不是有应大人在前,谁知道你是谁呀?若不是想和应大人搭上线,就你能进得了本少爷的园子?”

  “哎呦,杨兄你可别这么说。这位小公子可是林侍郎最疼爱的男丁,说不定有什么特殊本领是咱们不知道的。”

  “你可别提了!林大人素日里看着温文尔雅,谁曾想竟是内里藏金。应大人此前十几年都被放在郊外庄子里长大。要不然应大人为何离京之前从不肯登门拜访,还与他断了关系?要我说你们今日想这一出真是白搭,应大人若是跟林家关系好也就罢了,可他们偏偏势同水火,你们还讨这个没趣干什么?若是应大人回来知道这件事儿,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

  “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临时起意想看看林家的子嗣到底如何吗?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怪不得应大人对林家毫无留恋呢,换成是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

  接下来的事儿,对林墨然来说简直是一场巨大的羞辱。不管那些说话的还是围观的,他们眼中的戏谑之意根本隐藏不了。自己就好像个戏子似的,被各式各样的眼光刺的七零八落。

  如果不是这场羞辱,他还真看不清自己在京中权贵们眼里的地位。这才有了方才于书房内对林炜的一通发泄,只是可惜,父亲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也不认同他。

  这会儿对着自己亲姐姐发泄了一通怒火,林默然才觉得心情好了许多。略微关心了对方几句,林默然转身就走。

  留下来的林姝然面色苍白,虽然穿的不薄,可那单薄的身影即便在重重衣物的遮盖下,依旧显得纤细。

  此前数年,京中所流行的一直都是纤细温婉的女子,她自然也不能免俗,即便时常会感到腹中饥饿,也还是每顿只吃三分饱。别看她如今纤瘦,一年以前她只有比现在更瘦的。

  为什么这一年来,她渐渐可以多吃些也没人多说什么?甚至就连平日里有所交往的小姐妹们,如今也渐渐比以往康健?

  哦,她好像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突然冒出来抢占了所有人注意的嫡姐啊。

  应九阙从来都不在乎身材是否纤弱可人,只要身体康健,她每顿饭好像都吃很多,力气也很大。每次出现,她好像都比以往更高一些。如今想想,出征那日她好像和男人一般高了吧?

  若是放在往常,闺阁女子竟然长得比一般男人还高,这可是件大事儿,说不定会被人嘲笑许多年的那种。可好像从未有人提起过这件事,大家似乎有志一同忽略了……

  林姝然站在寒风中许久,同样思考了许久。她在想,为什么京中的风向转变的如此之快?为什么大家都不觉得这是个问题?她还在想,为什么自己的亲弟弟做错了事捏疼了她也不曾道歉?为什么他会因为几张手帕恼羞成怒?为什么他会认为自己只能做做女红,不能多读书呢?是不是他认为自己多读书明理之后,会分薄家里的资源?

  他是不是害怕自己比他更上进,更出众?

第347章 他当然比不了

  恍恍惚惚间,林姝然猛然想起,幼时启蒙之际,她总是被先生夸赞天分出众。相反,默然每隔几天都会挨一顿板子。因为他天分不如自己,偏偏还十分顽皮,每当无法完成先生布置的作业都会受罚。反过来,她虽然天资出众,可也不是没有出错的时候。可先生却并不会因为她读书写字出错就重重责罚,对她颇多宽容。那时候她会觉得幸运,如今想想,这或许本就是一种不公平?

  其实那时候,看到被父亲严格要求的弟弟,她也会庆幸,庆幸自己不必受到如此苛责。可如今想想,没有付出又哪儿来的收获?十岁之后她就不被允许旁听先生讲课了。因为父亲说男女有别。可随着年龄增大,弟弟可以参加科举,她却只能在后宅中学习女红琴棋书画。林姝然也不是没感到奇怪,为什么弟弟只需要读书用功,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自有一套章程让他上进?读书就是为了科举吗?那她也读了很多书,为什么她不能参加科举?

  每每对此疑惑之时,她也会想,如果能参加科举,自己未必会比弟弟差。

  可这些想法究竟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呢?

  或许是在父亲弟妹等人嘲笑她的想法幼稚的时候,又或许是周围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时候,再或者,是京城中越来越严苛的规矩束缚之际……

  渐渐的,她越长越大,心里那些幼稚可笑的想法几乎要消失了。她一直以为那些只是孩童的幻想,可直到近一年,她那横空出世的嫡姐以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速度扶摇直上。林姝然恍然之间明白,之前那些想法并不是完全无望。

  想来想去,归根结底,应九阙可以肆意洒脱,无人敢说她对错。难道不是因为她如今的地位越来越高,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大,陛下对她的信任越来越深吗?

  以女子之身被封为公主确实罕见,但也并不是没有先例。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也不多见,但此前确实有过例子。可这二者皆有,并且因功被封为正一品封疆大吏、一品瑞安公的女人,前所未有!

  以往她对应九阙充满了嫉妒,嫉妒她身为嫡女的身份。她费尽心机才能求来参加宫宴的机会,可应九阙根本不需要开口就有资格参与。这样的落差,叫她心里怎能舒服?

  可如今想想那点儿争风吃醋的原因,竟然格外幼稚可笑。应九阙,似乎真的为天下女子挣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

  林姝然突然明白了,林默然之所以对几张帕子的事儿那么生气,并不是因为自己没把他放在心上,而是因为自己把有限的时间分在了读书明理这件事儿上,因为自己让他感到了威胁!

  多可笑啊,只是因为自己亲姐姐多读了几本书,他就感到莫大的危机。看来这些年,林默然也生活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只是可惜,此前十几年她竟没看明白。

  想明白一切的林姝然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回走,等走过拐角的时候,赫然发现那里正静静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眼神注视着自己。

  她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然后她就一头扑到了那人怀里。

  “娘……”

  林徐氏温柔的抱着自己的女儿,轻轻抚摸她乌黑的长发,就像任何一个包容的母亲那样。

  “姝然,感到委屈了?”

  “……女儿从前真是太蠢了,竟听不明白娘亲的教诲。原来这四方宅院外头,竟有那么广阔的天下。真是奇怪,此前除了娘亲,从未有任何一个人对我讲过外面世界的精彩。他们难道都习惯了吗?”

  “傻孩子,他们或许不是习惯了,只是想以此来规训咱们。”

  林徐氏轻声细语的安慰这个迷途知返的女儿。片刻的温馨过后,二人回到房中,林姝然还有些不解,毕竟在此之前,娘亲好像不是今天这个样子。

  犹豫片刻之后,林姝然还是忍不住开口。

  “娘,你好像和以往有些不同,是发生什么了吗?”

  林徐氏在林家这些年来很受宠爱,因此他们姐弟二人的生活也过得相当不错。之前应九阙在家那三天,她以为母亲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所作所为好像也是这般。但是今天在看母亲,好像她的气质有点儿微妙的不同。

  林徐氏慈爱的看着自己女儿,她是这样的年轻稚嫩,不撞破南墙不回头,就像当初那群姐妹们一样。她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只是不知这个孩子能否接受。

  温柔的抚摸女儿的发丝,林徐氏表情温和。

  “孩子,接下来会有一场战争,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

  “是和草原之间的战争吗?是咱们落入下风了?”

  林姝然突然有些紧张,就算她每日都在闺阁之中,也知道大景与草原之间的战争决定着他们未来的人生。而且看母亲这难得严肃的模样,难道真是前方战局不好了?

  没想到林徐氏摇了摇头。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们与草原之间的斗争终究会胜利。我所说的战争,是一场看不见摸不着的斗争,是与人类千百年来生存体制相违背的战争。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若你能顺势而起,将来未必不能像你姐姐这般强。或许你也能堂堂正正的走出后宅,站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

  “娘,您到底在说什么啊?如果你是想借此劝我不要跟应九阙作对,不必用这样的话骗我,我早就看明白了,我根本比不过她。我哪里有她这样破釜沉舟的勇气,哪儿能像她这般吃得了苦扛得了罪?”

  “我,我早就看明白了,不仅是我,就连父亲不也比不过她吗?”

  “你父亲?”

  听着林徐氏的话,林姝然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怦怦直跳,以往母亲提起父亲时,总是满心满眼的崇拜尊敬,可这会儿她的语气怎么这么古怪?

  此刻,林徐氏冷笑一声,面容竟是前所未有的刻薄。

  “他哪儿能比得了九阙?当初他比不了应大将军,如今自然比不了应将军的女儿!”

第348章 当年旧事

  林姝然觉得自己有些头晕,她的母亲与应九阙的母亲,也就是很多人嘴里都在说着应大将军不应该是仇敌的关系吗?因为她们的身份是同一个人的妻妾呀,仅是这个身份就足以让她们天然站在敌对双方才是。可现在自己母亲提起应大将军时,那种堪称温柔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她突然觉得头晕目眩,这些年,她好像从未看清过家里任何一个人。

  林徐氏叹了口气,实在不知该如何给自己的女儿解释,可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十几年,要说的话已经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因此这会儿并没有多加犹豫,就说出了自己想说了很多年的话。当她抬眼看着自己女儿时,脖颈衣领处绣着的细小花朵微微折射着浅淡的光。林姝然不经意间看到了那细小的花朵,有些茫然,她好像没见过这样类似的花吧。

  不过,这都只是小问题。

  因为此刻林徐氏已经接着开口。

  “林炜和应将军的事儿,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我曾亲眼见过他因为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应将军而恨的咬牙切齿,彻夜难眠的模样。那些无法对人言说的嫉妒,每到深夜都会折磨着他,外人看来,他是年轻才俊少年有为。还会羡慕嫉妒他得了应将军的青眼,与应将军成亲。可他那样的男人,怎会因为自己得了应将军的帮助就感恩?他吃着应将军的饭,用着应将军的嫁妆,借着应将军的名声还嫌不够,他嫌那饭馊,他责怪应将军不肯双手奉上所有的一切助他平步青云,甚至怨怪应将军出风头。”

  “哈!”

  林徐氏的声音竟前所未有的尖刻,吓得林姝然不知不觉间屏住呼吸。

  “当初京中有多少权贵子弟争着抢着想得到应将军的青睐,应将军才貌出众,性情爽朗疏阔,文治武功皆是一流。就连当初的皇子都以正妃之位相酬,那林炜生的好一张俊朗面容,却无端端做出戏子做派。装柔弱扮可怜,硬生生骗的应姐姐垂怜!”

  “那个伪君子真小人,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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