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笑了笑，说道，“不是有信心能说服，是有信心能打服。本来这事儿对他们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无非就是杨老爷子他们几个可能心里会有些芥蒂，不一定愿意去给资本家做事。
只要我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他们多半半推半就，也就去了。”
周亚丽伸出一个手指，在额头上抹了一下不存在的冷汗，“你也真够粗鲁的。”
随即好奇地问道，“不是这个，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陈凡咂咂嘴，说道，“我是在想，去年我找了五十六个人过来拍戏，拍完戏之后，有三十个回了京城，除开四五个已经退休的老爷子、老太太不算，剩下的还在原单位混日子。
他们又不是什么重要干部，单位上还非他们不可。所以，……”
周亚丽两眼发亮，打断他的话，“所以你想把他们也招募去香港？”
陈凡笑着点点头，“你在香港也待了有好几天，对香港电影界了解不浅了吧？”
见周亚丽点头，他便继续说道，“除了极少数的文艺片，现在香港的电影基本上离不开打斗动作，而所有的武打演员主要来自于几个龙虎武师团队，分别是洪家班、成家班、刘家班和袁家班。
千帆公司初入香港，想要拍好电影，原则上来说，同样离不开这几个团队。我就在想，要是能组建一个完全隶属于千帆公司的武师团队，或许自由度会更高一些。”
周亚丽正要点头，她忽然心里一动，说道，“我听说洪家班、成家班和袁家班都源自于原来中国戏剧研究学院的元家班，刘家班虽然跟他们没太大的关系，可是创始人刘湛，师承林世荣，是黄飞鸿的徒孙，以洪拳为核心，属于半拳馆、半武师的机构。
总的来说，他们都是土生土长、有来头的武师，如果我们贸贸然组建自己的班底，会不会引起矛盾？”
陈凡转头看了看她，颇有些意外，“你还能想到这一点，不错啊。”
周亚丽哼哼两声，傲娇地昂起头，“少瞧不起人，我只是比不上你，在别的同龄人面前，我也不差的好吧。”
旁边姜丽丽连连点头，还举起右手，“我同意。”
如果她没有左手捂着嘴偷笑，说服力可能会更有力一点。
“好，知道你不一般。”
陈凡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千帆公司组建自己的武师团队，肯定会引起几个本土团队的不满。
不过，你会因为对手的不满意，就停止自己的发展节奏吗？”
周亚丽瞬间明白了陈凡的意思，恍然点了点头，“我懂了。就像老爸经常说的一样，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我们自己强大了，对手再不满意也只能干瞪眼。”
陈凡笑着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不管是做事还是做人，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重点是你做的每一件事，有没有让你自己、让公司得到成长，这个才是你的主要目标、应该走的路。
如果有对手不满意，那就说明这件事你做对了，要是有谁明里暗里使绊子，那就想办法解决他。
解决问题的过程，也是你自己获得成长的过程，万一要是问题太大，解决不了，这时候……”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看着周亚丽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周亚丽眼珠微转，试探着说道，“求和？”
陈凡眉头轻挑，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大不了不做了呢，这样就是意气用事了。记住，必要的妥协和退步并不丢人，关键还是那句话，……”
周亚丽笑着说道，“有没有让自己得到成长，或者说，有没有获得收益。”
陈凡竖起大拇指，“很好，恭喜答对。”
看见周亚丽喜气洋洋的样子，他笑了笑，又说道，“不过呢，退让和妥协的时候，还要注意一点，那就是提前划好底线。
虽然我们常说，原则就是用来破坏的，但是如果要站得住、走得远，原则还真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如果为了利益，什么都能退让、牺牲，那就是本末倒置，最后只会得不偿失。”
等他说完，周亚丽忍不住摇头叹气，“有时候我都怀疑咱俩到底谁更大一点，比我聪明也就算了，连人情世故都比我更懂，这就过分了啊。”
陈凡哈哈一笑，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其实这些东西都不复杂，多看看书、多动动脑子，就知道了。”
旁边姜丽丽却忍不住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怜惜。如果小凡家里没有发生变故，可能他也会和表姐一样，对这个社会还是懵懵懂懂吧。
哪有什么天生的八面玲珑，无非就是遇到的人、事多了，吃的亏多了，自然而然就学会了。
而周亚丽则在思索陈凡的话，倒不是人情世故，而是把这些人都带去香港之后，要怎么用起来，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就在会议室里陷入短暂沉静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敲响。
陈凡站起来，喊了一声，“请进。”
杨振龙当即推开门，看见陈凡，便仰头笑道，“我说是谁找我们开会呢，原来是你啊。”
他一马当先走进来，其他人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陈凡笑着拱拱手，“杨老，好久不见。”
杨振龙回了一礼，笑道，“上个月才见过，哪来的好久不见。”
他径直走到陈凡跟前，做了个手势，拉开最近的椅子坐下，笑着继续说道，“不过别说，自从电影拍完之后，你可有段时间没来厂里，都在忙什么呢？”
陈凡先跟后面的赵凌冬、韩青山等人打了招呼，随后拉过椅子坐下，笑道，“忙着到处跑，这不，昨天才从广东回来，今天一早就来了这里，打算把后期做完。”
他说着指了指周亚丽和姜丽丽，“之前都见过的，我就不介绍了啊。”
“见过见过，周老板嘛，这位是你媳妇儿，果然天生丽质、不同凡响。”
杨振龙打了个哈哈，跟两人见过礼，就不再多看。
他这是老派人的做法，若是在家里做客，请女眷见过面之后，这时候就该退出回避了。
这里当然不用，不过他也目不斜视，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打招呼的功夫，其他人都各自找位置坐下。
接着便是常规两件套，散烟、倒茶。
等屋子里烟雾缭绕、宛若仙境，杨振龙才对着陈凡说道，“你今天让劳主任把我们请过来，应该是有正事儿吧。都不是外人，有事儿你直说，能办的咱绝不推辞，不能办的也帮忙想办法，争取把事儿给办成咯。”
赵凌冬和韩青山也都开口附和，江湖套话张口就来。
陈凡笑着拱拱手，“那我就先道声谢了。”
放下手，转头看了看周亚丽，再回过脸来，对着三人说道，“直接一点讲，我表姐在香港开了一家电影公司，打算邀请各位过去帮忙助阵。”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先是看看陈凡，再不约而同地看向杨振龙三人。
这里的二十多个人，一半出自三人门下，另一半虽然不是门徒，按照辈分算，也要唯三人马首是瞻。
更别说他们当初留下来的时候，家里的长辈也发了话，有事儿没事儿都得听杨老前辈的话，如敢不从，回去鞭子伺候。
当然，像这种事关前途的重大事项，事后还得跟家里汇报一声，如果家里有意见，那是他们跟杨老、陈导演的事，跟这些小辈没关系。
反正他们只有听话的份。
听着陈凡的话，杨振龙愣了好几秒，才眨了眨眼，脸上带着几分犹豫，说道，“说起来你表姐跟你是一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本来是自家的事，什么都好说，可是要去香港。”
他咂了咂嘴，抽了口烟，明显带着几分不情愿，“那里可是西洋人当家，还是资本主义社会，我们这贸贸然跑过去，似乎不太合适吧。”
看到他的反应，周亚丽不禁看向陈凡，眼里满是惊讶。
她还以为只要陈凡一说，这些人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呢。毕竟今年已经有了“出国热”冒头的迹象，不管她走到哪个地方，遇到的人都喜欢问她美国那边的事，尤其是当他们听说美国的商店不需要票证、东西随便买，而且品种丰富的时候，那种羡慕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所以刚才陈凡说杨老爷子可能会婉拒的时候，她只当是笑话来听。
却没想到，竟然真被老弟说中了。
陈凡对杨振龙的话也不以为意，直接说自己的，“去了那边以后，就按香港的待遇算，基本工资最低两千块港币，您和赵老、韩老最高，每人五千。
如果拍电影，也按香港那边的规矩算片酬。”
他说着看向杨晨峰，笑道，“至于香港的片酬有多少，听说之前有香港人找过你们，你们也应该知道了吧。”
杨振峰两眼放着光，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他又转头看向爷爷，眼睛里满是期盼。
两百万啊两百万、两百万啊两百万……，给我我要怎么才能花得完？！
杨振龙刚才听到自己月薪有五千，比那些小辈高一大截，心里还挺开心，可是到后面忽然就变了脸色，看着陈凡问道，“陈老弟，我在那边，真的就十万块，跟小峰差那么多？”
陈凡立刻摇头笑道，“怎么可能。虽然您只是个配角，却也是个戏份不少的大配，哪能十万块就打发了？”
说着比划了一个手势，“您老要是过去，一开始最低也有这个数。”
杨振龙看着心里一动，“六十万？”
陈凡点点头，“要是后续拍的电影很受欢迎，还能继续往上涨。”
他说着忽然笑了笑，“资本主义社会嘛，就跟当年京城的戏班名角一样，谁名气大，谁就被人延请的多，开价还高。跟辈分、本事有点儿关系，但不大。”
杨振龙咂咂嘴，嘿嘿笑道，“你要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可话音刚落，他又摆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
陈凡看了看，笑道，“您还纠结给资本家打工呢？这么跟您说吧，我表姐去香港开公司，也是应了夏老的邀请，咱们在香港也有几家电影公司的，只不过处境不太好，需要一点外援。所以啊，你们过去加盟，算是友军。”
杨振龙猛地抬起头，“友军？”
陈凡轻轻点头，“对，友军。”
杨振龙一拍大腿，“干了。”
第954章 找点事做
单位放行，个人同意，这事儿基本上就定了。
陈凡只负责出面谈判，可不会去管后续的事。
其实这时候去香港也并不复杂，只要能提供那边有直系亲属、或者公司商务邀请函的证明，公安局就能签发港澳通行证。
这里如果是探亲，“直系亲属”很关键，表亲都不行，而且信里面必须有“赴港探亲”的字眼，没有这几个字，公安局就认为你家直系亲属没邀请你，也不给过。
至于后世常见的跟团游，这年头肯定没有，得等到九十年代才行。
最简单的反而是公司商务邀请，只要有香港的正规公司发来一封公务邀请函，基本上都能获批，而且速度是最快的。
拿着这个通行证，连护照都不用办，带上街道办或单位开具的介绍信，就可以直接购买去香港的机票或火车票。
对了，广九铁路也在去年的四月份恢复通车，所以坐着火车去广州，然后购买广九铁路的车票，就可以直达香港红磡。
当然也可以走深圳的陆路口岸。
如果是在建起二线关之后，也就是从1986年开始，去深圳还需要办理边防证。
但是现在嘛，完全不用，就跟去广东随便哪个地方差不多，带上介绍信就能过。
陈凡去了好几次深圳，就没有办过边防证。还有去深圳务工的那些人也没有，倒是等二线关建起来之后，得补办这东西。
……
跟杨振龙他们谈好之后，陈凡便撒手不管。
周亚丽也不会亲自去跑这种小事儿，她直接给香港公司打了个电话，“杨晨峰和他爷爷都签下来了，一同签下的还有二十几个人，赶紧给他们发邀请函。不知道怎么办，就去请教左队电影公司的廖总他们，办这种事，他们有经验。”
接电话的是施南生，听到这个喜讯，她还有些不敢置信，“真的假的，别骗我啊。”
周亚丽，“这事哪还有假，而且这只是第一批，其他参与拍摄的还有二三十个，他们都回了京城，你最好能再安排两个人过来，去跟他们谈一谈，看看能不能把他们也带过去。
到时候我会安排杨振龙老先生配合你们，成功的可能性应该不低。”
施南生顿时喜笑颜开，“好，我马上安排人过去。”
就这样，周老板把工作布置下去，自己轻轻松松跟在陈凡后面当电灯泡。
只不过，她不是姜丽丽，那姑娘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坐在一旁看着陈凡，就能安安静静坐一整天。
陈凡正在做电影剪辑呢，一天到晚泡在剪辑室里面，说实话，做事的人都觉得枯燥，更别说在一旁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