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帮忙把一米高的木栅门推开。
陈凡居高临下，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也不多说话，哈哈笑着将车开进去。
等他停好车下来，回头一看，果不其然，何青生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陈凡哈哈笑道，“看您这样子，还没进屋吧，不先跟婶子说一声？晚饭就在我家吃了。”
“也对。”
何青生恍然点了点头，随后扯着嗓子喊道，“桂英，晚饭甭留我的，在小陈家吃了。”
“知道啦，人家小陈媳妇儿早就说了，我就没留你的。”
人未到声先至，等一句话说完，一位体态清瘦的老太太走了出来，脖子上还挂着围裙，手里拿着抹布，满脸慈祥地对着陈凡大声说道，“麻烦你了，每次回来他都去你家蹭吃蹭喝，一点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凡立刻客气地笑道，“何叔也不是外人，用不着客气。”
顿了一下，又说道，“要不婶子干脆也过来一起吃，更热闹。”
老太太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你们吃你们的，我也早就做好了晚饭，再说了，家里还有小孩子在，过去也不合适。”
说完挥了挥手，打了声招呼，便转身进了屋。
陈凡对着何青生打了个哈哈，“何叔，请吧。”
何青生也不客气，干咳一声，拎着公文包，抬头挺胸进了屋。
今天家里做饭的是姜丽丽，在某人毫无保留的教导下，如今她的厨艺已经得了老公的八成真传，比国宴大厨还稍胜一筹，只要有她在，一般都是她下厨。
即便是口味刁钻的周亚丽，也不会挑刺。
姜丽丽主厨，周亚丽便打下手。……一个负责做，一个负责吃，配合得天衣无缝。
所以等陈凡回来、同何青生摆开阵势准备喝酒的时候，她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饱嗝，坚定地婉拒了何青生的邀请，和姜丽丽一起留在厨房吃小灶。
姜丽丽吃饭，她吃餐后水果，都是小灶。
罗汉床上，两人对坐，何青生端起酒杯跟陈凡碰了一个，抿了口酒，吃了口菜，才舒服地哈了口气，“还得是你啊，酒肉管够，我那点配额都让我儿子给糟蹋了，要不就是喂了孙子，还不够我自己吃的。”
陈凡放下酒杯，挑起一块鱼肉，随口说道，“何大哥在邮电局，福利应该也不少吧。”
何青生摇摇头，“普通福利肯定不少，一般的家庭还真比不上，可是甲级烟酒那都是稀罕物，去百货商店购买的时候，要票证不说，还得登记单位。他要结交上上下下的人，手指缝比簸箕还松，随便撒撒就没了，我那点配额根本不够他造的。”
陈凡眨眨眼，看了看他，“可是我看你办公室不是挺多烟酒的吗？”
一听这话，何青生就来气，瞪着他说道，“我那里的都是单位配额，专供工作开销用的，也就你小子不讲规矩，整箱整箱的往外搬。换个人试试，腿都给他打断！”
陈凡顿时缩了缩脖子，讪讪笑道，“不至于吧。”
话说自己也好久没有去何青生办公室揩油水了，还真有点想念。
何青生叹着气说道，“怎么不至于？这甲级烟酒都是有数的，为什么是甲级？因为可以出口创汇啊！现在外汇有多紧张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这几年别看甲级烟酒的产量扩大了不少，可论配额，还真没怎么增加，我听说有些基层地方还削减了不少，统统都要给创汇让路。
也就你小子给单位挣了不少实惠，让大家都受益匪浅，否则你看有没有人打你的小报告。”
陈凡一听，顿时不吭声了。
反正自从打通了高桥英夫的渠道，能赚外汇之后，他都是用侨汇券买东西，从今年开始又改为外汇券。
至于票证这玩意儿，还真有点陌生。
也对，好东西什么时候都是紧俏货，要不然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何青生又抿了一口正宗的汾酒，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深圳那边的事都忙完了？”
陈凡，“暂时告一段落，昨天弄完酒店的奠基仪式，今天一早就往回赶。”
他说着摇了摇头，“可惜深圳没有机场，要不然上午就能到省城。”
何青生嘿嘿一笑，“你上午到也没用，我不在家，蹭不到好酒好菜。”
陈凡：……？
何青生又好奇地问道，“唉，你老舅在深圳建的那个大酒店，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小本子那边的什么高级酒店好？”
陈凡一边吃喝，一边说道，“我都不知道你说的哪家酒店，怎么比？不过一般来说，同一档次的新酒店，肯定要比老酒店更加有优势。
更别说这家鹏城大酒店，是按照国际酒店业的最高标准设计的，建成之后多半能成为标志性建筑，说不定还能成为深圳一景。”
何青生一听，忍不住笑道，“你这就是说笑了，酒店还能当景点？那不是开玩笑吗。”
陈凡哼哼两声，看着他笑道，“还真不一定。这座酒店建成之后，会对社会全面开放，任何人都能进去参观消费。你说，到时候会不会引起万众围观？”
何青生微微一愣，“全面开放？哟，还真有可能。”
以咱老百姓爱看热闹的架势，要是省城能有这么一家酒店开业，多半全城百姓都会跑过去大开眼界。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摇头叹气，“可惜了、可惜了。”
陈凡看了他一眼，“可惜什么？”
何青生，“可惜不在省城啊。要不然你拍风光片的时候，不就能把这个当做一个景点拍进去，让外国人也看看咱们这里也有高档酒店，岂不是很好？！”
陈凡笑道，“没事儿，现在没有没关系，只要咱们认真搞经济，等过上几年，省城也肯定会有五星级酒店。”
何青生眼里闪过几分憧憬，“但愿如此。”
随即看向陈凡，“你刚才是去了江大，还是江影厂？”
陈凡，“都去了。先去了江大，跟老师碰了面，顺便填了一张博士入学登记表，……”
他说着幽幽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读完硕士研究生，过两个月又要开始读博士，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何青生闻言，顿时老脸一黑，就特别不想跟他讲话。
人家第一批新招录的研究生，连硕士都还没毕业，你这都提前一年了，又成了恢复研究生教育后的第一个博士生，还在说什么时候是个头？
嘚瑟什么呀。
呃，别说，如果是自己，好像也挺值得嘚瑟的。
想到这里，何青生顿时更生气了。
当即转移话题，“那江影厂的工作什么时候能做完？我跟你说，好些地方都已经把你要的拍摄脚本资料寄过来了，当地也调集了一批胶片，就等你过去拍摄，你可别让大家等太久。”
陈凡抬起头看着他，“都有哪些地方？”
何青生想了想，说道，“还挺多的，上海、无锡、苏州、……”
陈凡直接摆手，“资料在哪里？我让人去取。”
何青生放下筷子，“得嘞，我让人送过来，你就等着吧，”
说着站起身，“借你电话一用。”
随后背着双手走向书房，嘴里还在嘀咕，“真是个老爷命，官小的还指挥起官大的来了。”
陈凡呵呵笑着也不吭声，等他打完电话回来，又是一阵推杯换盏。
半个小时不到，何青生的秘书就抱着个纸箱子过来，婉拒了陈凡喝酒的邀请，倒是没推辞递来的两包美国烟，抱着烟乐呵呵地走了。
这时吃得也差不多了，陈凡便让姜丽丽去收拾残局，自己蹲在纸箱前翻开资料。
何青生走过来，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看着他问道，“你不是还要先忙着做电影后期吗，这么着急干什么？”
陈凡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想验证一点东西。”
话音刚落，他便从箱子里抽出一本厚厚的资料册，封面上印着“苏州”二字。
先看目录，再翻了翻内容，两分钟不到，他便将资料放了回去。
何青生看了看他，“你这就验证好啦？”
陈凡哈出一口长气，起身到椅子上坐下，掏出烟递过去一支，再自己点燃一支，吐出一股烟雾。
顿了两秒，说道，“苏州拥有一百五十八公里的长江岸线，直接流经沙洲县（张家港）、常熟县和太仓三地，虽然SZ市区不靠近长江沿线，但是以苏州的历史地位，必定是拍摄长江绕不过去的重要地方之一。”
何青生点点头，随即看着他，“然后呢？”
陈凡笑了笑，看着他说道，“今年苏州发生了一件大事，您听说过没有？”
何青生满脸茫然地摇摇头，“没听说，什么事？”
陈凡哈出一口气，笑道，“准确的说，应该是在去年年底，出口了一座‘苏州园林’到美国，然后在从今年1月份开始施工，历时四个半月，在五月份正式完工，面向美国公众开放。”
听到这话，何青生先是眉头紧皱，喃喃说道，“这事儿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扭头看向陈凡，“新华日报，是不是新华日报上报道过？名字叫‘明轩’，接收方是美国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据说是由于他们收藏了几套老式家具，需要一个相符合的展厅来摆放，这才有了这个‘明轩’？”
陈凡眉头轻挑，对着他竖起大拇指，“不错哟，何叔，老当益壮啊，记忆力还挺好。”
何青生哼哼两声，“我只是老了，又不是傻了。不过是两个月前报道过的事，这事儿当时在单位里还引起一点不大的讨论。
好多人都在说，没想到园林这种东西竟然也能出口创汇。”
顿了一下，他又摇摇头，“不过别说，这笔钱也只有苏州能赚，别的地方还真赚不了。我记得报纸上报道过，好像总共有七万多个构件，每一件都编了号，质量也是反复核验，稍微有点瑕疵的，都要立刻返工。
为了安装这批构件，苏州方面还挑选了二十七名精兵强将赶赴美国，真是没少费力气。”
（赴美工人名单）
说完之后，他扭头看着陈凡，满脸奇怪地问道，“哎，你忽然说这个干嘛？”
陈凡指了指箱子里躺着的资料，撇撇嘴说道，“明轩在美国引起的轰动可不小，这么好的素材，他们却没有放进去，你说怎么了？”
第951章 互相安慰
本来嘛，陈凡今年一直在忙，……好吧，不管忙不忙，他也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以前在卢家湾的时候，他倒是挺爱看报纸、听广播，不过那也是为了及时了解外界的信息。现在有了条件，小事儿他不在乎、大事儿他心里门清，渐渐的也就变得不爱看报了。
所以报纸报道这个“明轩”的事，他还真不知道。
是昨天晚上，周亚丽跟他说起京城的王府宅子换了地砖，他又让人把那天的旧报纸找出来，才了解到具体情况。
背景什么的就不多解释了。
简单一点说，就是五月份的时候，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开放“明轩”参观，依附周家的那几个家庭的老爷子、老太太跑过去凑热闹，大饱眼福之后，回来就跟周正东说了这事儿。
周正东便也凑空过去看了看，看完之后，再跟还没撤走的几个工人聊了聊，了解到这里是复制了苏州网师园的殿春簃（yí，指阁楼旁的小屋，一般用于书斋），木料选的是四川的楠木，而且根根挺拔光滑，无明显伤疤，石料加工也达到了国内最好水平，砖细所用的方砖，全部都是从苏州陆慕御窑烧制，从毛坯到成品起码经四次验选，全无杂色，“断之无孔，敲之有声”，故宫用的金砖便是这种。
另外还有构件、油漆等等，听得周正东心里直痒痒。
当时他就想起来，自家闺女在京城还有一座“宁郡王府”正在装修，别的他不太记得，但有一点很清楚，修复王府各座殿堂楼阁所用的地砖，只不过是普通的大青砖，也是原来王府所用的砖料，绝对不是这种皇帝专用的金砖。
想到这个，他就不服气了。
美国一个博物馆的展厅都能用金砖，我家的王府凭什么不能用？
当即就问那位管理员，这种金砖还有没有得卖？
如果有，他要买一批，大都会博物馆给什么价，他就给什么价，还不用运到美国来，直接运去京城，把现在那批大青砖换了就行。
那管理员一听，当时就傻了眼，然后赶紧往国内拍电报。……周正东的程控交换机在江苏只卖了南京一台，还没轮到苏州呢，比起打电话，还是拍电报更快些。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周老板很豪气地大手一挥，给京城的城建委追加了十万美元的经费，地砖给我全部换金砖，各种楠木、黄花梨等高档家具都摆上。
也就是王府的廊柱和梁木本来就是楠木，要不然他也能全部要求更换，工期多半还得延后半年。
周亚丽说给陈凡听的时候，心思都在王府的修复上，想着等有空了去看看，那里到底装成了什么样子，有没有参观过的故宫好看？
陈凡的注意点却落在另一方面，当时就反复找她确认，这个“明轩”在美国的反响，到底有没有她说的那么火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