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着陈凡，皱着眉头问道，“所以你的想法，是拍一部长江的宣传片，而云湖，只是这部宣传片里的一个内容？”
陈凡笑着点点头，说道，“云湖太小，相比长江，无疑后者更能引起国外游客的兴趣。”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据我所知，央台和小本一家电视台合作，拍了一部《丝绸之路》的纪录片。那部片子就是一部单纯的纪录片，根本算不得旅游宣传片，可是在小本子电视台播出之后，竟然引起很多人的兴趣，咨询报名参加到中国旅游的人数增加了几十倍。
而这些人的目的地，正是丝绸之路的沿线城市，洛阳、西安、敦煌、吐鲁番……。”
他说着看向杨康年，笑道，“我也是受到这部纪录片的启发，才有了拍摄宣传片的想法。但是以云湖的影响力，显然不足以引起国外游客的兴趣。
于是我就有了一个想法，用长江做主题，从上海开始，一路向着长江源头进发，挑选一部分城市进行拍摄。
表面是一部展示长江的纪录片，实际上，我会将各个主要城市的风景都融入进去，将其变成一部实质上的旅游宣传片。
而云湖，便是其中的重中之重，我会用单独一集来展示云湖的特点。”
他抽了口烟，看着沉思不语的杨康年，嘿嘿笑道，“这种片子刚开始的时候多半没什么人看，所以需要用上海作为噱头，争取第一集时有更多的观众，毕竟上海名气大嘛。
先吸引人来看，我会用风景、历史建筑、民族风俗等内容，吸引那些很喜欢旅游的观众，只要留住他们，就成功了一半。
等到后面，喜欢旅游的观众会越来越多，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就会看见我们用重资打造的云湖。……”
听到这里，杨康年猛地抬起头，正色说道，“所以，一百万元，只是云湖的拍摄资金。而江南省还有其他几个地区，他们也可能会加入拍摄，如此一来，省里肯定不会给资金支持，就算给，也会分摊得很少很少，那么找省里要钱的路子就行不通。
但是这个钱，云湖又不能不拿。
从上海一路往上游溯源，如果所有地区都参加的话，那就是二十几个地区，想要从这么多地区，尤其是从上海、南京、武汉、重庆这些大城市里面脱颖而出，云湖就必须下重注！
用最好的设备、最好的文案，加上行署全方位的配合，全面地展现云湖历史悠久、文化灿烂、经济辉煌、社会安定、人杰地灵等等优秀特征，从而吸引到更多的外国游客争相到云湖来。
我说的对不对？！”
陈凡连连眨眼，看着杨康年，心里非常欣慰。
看看，都学会抢答了，果然会思考的人最可爱。
他当即打了个哈哈，“对对对，就是酱紫地。”
陈凡笑得很开心，杨康年却笑不出来，皱着眉头说道，“那你这个计划有点大啊，这么多的城市，必须要总局下发文件，才可能配合。
而且，……”
他说着摇摇头，“可不是每个地方，都会像我这样支持你的工作滴。”
如果有钱，丢个百八十万去拍宣传片，而且是在国外电视台播放的宣传片，相信很多地方的领导都很乐意。
可问题是大部分地方都缺钱呐。
除了极少数几个地方，大部分地区都是穷鬼一个，花那么多钱去拍个宣传片？
反正对于杨康年来说，如果不是他亲自把陈凡拖下水，这又是他关系亲近的晚辈，只怕也不会掏这个钱。
或者说，掏钱可以，但不会掏这么多，顶多给个二三十万意思一下就行了，很多电影的拍摄成本都花不了二三十万好吧。
面对杨康年的担忧，陈凡却不以为然。
他笑着说道，“就算是上级发文，地方上也不一定会全力配合。所以啊，下命令这种办法是行不通滴。”
杨康年抬头看着他，不解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凡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只有让他们主动，他们才肯往死里砸钱。”
第905章 你完蛋了
顺利套住了一个，陈副局长顿时心情舒畅，听着外面剧组杂乱的声音都顺耳了许多。
况明义正在不远处给几个主要演员讲戏，看见他从帐篷里出来，还以为陈导演要开拍了，赶紧喊道，“陈导，再给我几分钟，准备好了就可以开拍。”
陈导演此时心情正好，自然不会跟他们计较，随意摆摆手，“没事儿，你们先准备，准备好了叫我就行。”
说完将双手背在身后，东瞅瞅、西看看，在剧组里溜圈儿，顺便指指点点，“打仗呢，脸抹黑点儿，身上的衣服也不行，太干净。干脆你们几个先去林子里跑两圈。”
几十个演士兵的不敢吱声，立马往旁边林子里钻，有的还端着枪嗷嗷叫地冲锋。
就当是排练了。
陈导演又指着另一帮人笑道，“你们这身上也太脏了吧，现在你们演的是蓝军军官，他们都是喊‘弟兄们给我上’的，什么时候见他们冲在前面？赶紧整理整理，最好洗把脸，得把架子端起来，条件再苦也不能苦领导。”
这群人当即一哄而散，跑边上大帐篷里整理仪表去鸟。
看着陈导演和蔼可亲的样子，袁望小心翼翼地凑到况明义跟前，轻声说道，“况主任，你说刚才杨专员和陈导在里面谈了什么？刚才还狂风暴雨的，谈完了就晴空万里，变化有点大啊。”
况明义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嘀咕着说道，“应该是解决了陈导心里一个大难题。……还有啊，”
他转头看着袁望，满脸严肃地纠正道，“不能说什么狂风暴雨，导演态度再严格，那也是为了戏好，正所谓‘戏大过天’，在电影的拍摄上面，再怎么严厉也不为过。
所以应该说是陈导精益求精、追求一种完美，我们应该抱着学习的态度去对待，不能认为陈导严厉一点，就说什么狂风暴雨，那是不正确的……”
袁望瞠目结舌看着他，再看看陈导演，便看见陈导演面带微笑，走进了那位外方经理的帐篷。
他有些不能理解，便转回头来去看况主任，“况……”
“况什么况。”
况明义脸色一变，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看着他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在没有遮挡的地方，陈导的耳朵比蝙蝠还灵？你以为小声说话他就听不见？太年轻、太天真，下回注意着点。”
袁望表情逐渐僵硬，看看旁边的杨晨峰、杨从灵、陈青青、顾浩阳、许丹萍几人都连连点头，不禁脑子发麻。
所以刚才主任是故意说给陈导听的？
为什么导演耳朵很灵的事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许丹萍蹲在地上、抱着陈青青的胳膊，满脸同情地看着他，“你完蛋了，被导演听见说他坏话，以后不给你演主角。”
袁望嘴角微抽，“陈导没那么小气吧？”
况明义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叹道，“陈导肯定是胸怀广阔、宽大为怀、海纳百川、海阔天空……”
听到这里，袁望心里稍微有了些许安慰。
然后便听见况主任继续说道，“但是，如果你自己不争气、演技不过关、态度不端正、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造……，那也怪不得别人。”
看看帐篷，陈导还没出来。
再看看一本正经在人后夸赞的况主任，袁望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明悟。
当几十年后，即便袁望获奖无数，却依然以善于发现别人的优点、并在任何时候都从来不吝啬赞美之词而闻名世界影坛时，有记者采访他，询问这种高情商是否是天赋、能不能学习？
袁望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可以学习，只要你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这个时候，他就发现了世间最大的美！
……
陈凡走进马佳佳的帐篷，见她正抱着一堆资料在看，便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马佳佳抬起头，过了两三秒，似乎才反应过来，赶紧说道，“哦，我在看政府历年发布的统计报告，还有一些公开的人口、地理、物产等资料。”
随后立刻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
陈凡眉头微皱，很快又放平，走过去问道，“你在做市场研究？”
自从1959年，国家统计局发布了《关于一五计划执行情况的统计公报》开始，此后，国家统计局每年都会发布《国民经济统计公报》，系统公布全国经济数据。
虽然在大风天的时候因为统计机构被撤销、中断了统计工作，但是在75年，上级以统计局的名义召开座谈会，将统计公告工作又恢复过来，重新统计发布经济数据和报告。
然后在1979年，国家统计局全面恢复工作，之后再没有中断过。
而且这些资料全都公开可查，马佳佳要找起来，并不困难。
马佳佳将茶杯放在桌上，呼出一口长气，点点头笑道，“对。来这里之前，老爷就叮嘱我，要好好研究这里的市场。”
陈凡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她问道，“老舅想要全面进入国内市场？”
听到这话，马佳佳眼里闪过几分赞赏，转身到自己椅子上坐好，笑着说道，“老爷确实是有这个想法。他安排我来内地，除了协助您工作，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对国内市场进行深入调查，……”
没等她说完，陈凡便摆摆手，说道，“那你今天就可以回复他，想要进入国内市场，别搞什么调查，就一个字，快。和他做交换机代理一样，快就完了，别的什么准备都不用做。”
“呃。”
马佳佳眨眨眼，眼里闪过几分异彩，说道，“老爷的意思和您说的差不多，只不过，他想要了解一下，哪些行业更适合我们，或者说，可以更快出效益。”
陈凡抽出一支烟点燃，笑着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什么准备都不用做，也别去管什么行业，干就完了。”
顿了一下，他见马佳佳脸色似乎有些无奈，便笑了笑说道，“你来了也有一段时间，资料看了不少，也去外面做了一些调查，虽然还没有去过京城、上海，但目前国内各大城市的差别并不大，最多就是城市越大，物资更丰富一些。那你现在有初步判断了没有？”
马佳佳深吸一口气，边想边说道，“我觉得，风险与机遇共存吧。内地确实存在非常大的机遇，各种物资缺乏、供应不足，同时又对国外产品抱着极高的好奇心和信任度，而且并不缺少有钱人，即便是远高于市场价的进口产品，也能轻易卖光。
如果能在国内办厂供货，根本不用愁销路，就可以获得巨大的收益。但是，……”
她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抬起头看着陈凡，说道，“表少爷，你不觉得这里的基础条件太差了吗？而且，现在报纸上还经常出现讨论的声音，由此可知上面的意见并没有统一，……”
说到这里，她皱了皱鼻子，叹道，“缺乏最基本的投资条件，而且政策的稳定性存在很大的问题，在我看来，投资内地的风险实在太大。一时间我也无法确定应该给老爷什么样的建议。
坦白说，如果不是表少爷你在这里，并坚定表示要在内地发展，甚至我会更倾向于观望，而不是大举进入。”
陈凡吐出一股烟雾，看着她笑道，“不错，你能做出这种判断，可见是用了心的。”
顿了一下，他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而且据我所了解，很多跨国巨头企业的市场调查部得出的结论，都跟你差不多。”
说着将话风一转，满脸笑意地看着她，“但是，有句话你应该听说过。风险越高、收益越大。如果没有风险，好的机会还轮得到你吗？”
见马佳佳陷入沉思，陈凡也不着急继续说服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抽了会儿烟，才说道，“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老舅的意思。”
听到这话，马佳佳立刻抬起头，满脸愕然地看着他，“啊？”
陈凡笑道，“不信的话，你今天就给老舅打个电话，问问他是想要你在内地做调查，还是为进入内地打前站。两者同样都需要市场调查，可是目的不同，方式和结果就天差地别。
作为跨国企业，他们天然求稳，因为他们的体量更大，任何时候进入一个新兴市场，都不愁拿不到最好的优惠条件，也不会认为自己打不过那些中小体量的同行业者。
这些公司甚至不配被他们当做对手，只有体量相当的跨国公司，才配他们正眼相待。所以他们完全可以等这个新兴市场稳定之后，再做决定进入。
而且一般情况下，他们进入的方式也会是‘以战养战’，就是先投一笔不大的资金，建立一个‘前沿哨所’，然后用这个‘哨所’的盈利，持续投资扩大生产，最终达到一定规模，再坐享收益。”
陈凡将烟头丢到地上踩灭，看着马佳佳说道，“那是大企业的玩法。老舅的公司虽然不算小，但跟跨国企业还不能比吧？”
马佳佳本能地摇头，“如果是以前，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顿了一下，又说道，“就算现在规模扩大了好几倍，也存在非常大的差距。”
陈凡耸耸肩，“那就是了。正是因为跨国巨头不敢轻易进入，老舅才能顺利拿到他们的产品代理权，在国内赚到超过了之前周家全部资产的利润。
你现在的思路是跟着跨国企业走，学他们的方法。可是等他们启动的时候，机会还会留给你们吗？”
听到这话，马佳佳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瞳孔瞬间放大，说道，“我明白了。”
下一秒，她缓缓呼出一口长气，深深看了一眼陈凡，感慨地说道，“难怪老爷、夫人和大小姐都对你推崇备至，你的商业眼光和胆略确实都非常人所能及。周家确实需要一点冒险，才能积累到足够的资本，完成现有阶层的跨越。”
顿了一下，她又深吸一口气，满脸严肃地说道，“今天我会给老爷打电话，确定下一步的发展方案，尤其是具体的投资目标。”
陈凡笑着打了个哈哈，正准备说点鼓励的话，忽然心里一动，看着她问道，“你有没有了解过、万木春公司通信设备的研究进度？”
马佳佳愣了愣，轻轻摇头，“我只知道还在研发，有了一点收获，不过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她随即解释道，“万木春公司研发部属于最高机密，只有大小姐才知道最详细的情况，连老爷和夫人都被她瞒着。”
陈凡一听，不禁嘴角微抽。
这个就很周亚丽，干得漂亮。
他咂咂嘴，说道，“行了，回头我自己给亚丽打电话吧。”
随后站起身摆摆手，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