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
他看看陈凡,再看看刘道长,神色异常虔诚,“这个祭祖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有外人在的时候,刘道长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他食指弯曲竖起手掌、作了个道稽,淡然笑道,“只需要找个地方,让我等换上道袍,祭祖仪式随时可以开始。”
周正东二话不说,指着连自己都还没进去过的周家老宅说道,“那边,新修好的,还没人住过,房间随便选,可以去那里面换衣服。”
刘道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满意地点点头,“如此便好。”
随即将手一挥,“跟我走,更衣。”
看着这群道士浩浩荡荡地进了周家新“祖宅”,周正东两手一拍,紧紧握在一起,笑道,“之前还没觉得,这时候一看,哪怕还没穿道袍,都觉得人多势众,今天这个法会,一定会很成功。”
陈凡哼哼两声,“待会儿等他们穿了道袍出来,您就会知道,什么叫排场!”
他看了一眼周正东,轻声说道,“老舅,这样的排场,在美国得花多少钱?”
周正东回头看着他,“这不是多少钱的事,你就是把整个美国的道观都搜刮一遍,也凑不出这么多老道士啊。
而且看那些年轻的道士也不简单,一个个手脚麻利,手里拿着的还是包袱,看着就像是修道的,不像某些出家人,身着绫罗,穿的比我还好。”
顿了一下,他又对着陈凡说道,“你是想问要给他们多少出场费是吧?……”
没等他说完,陈凡立刻纠正,“是敬奉道祖的香火,可别用铜臭污了香火。”
周正东轻轻拍了自己嘴巴一巴掌,“对对,是香火。那什么,你觉得给多少香火合适?”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既然是一百零八人,那就敬奉一百零八万如何?”
陈凡瞬间瞪大眼睛,“一百零八万?”
周正东咂咂嘴,“不够吗?我说的可是美元。”
陈凡倒抽一口凉气,周围三尺之内,气温都上升了三度,“还美元?您可千万别这么大方。给他们这么多钱,那不是在敬奉,而是在挖坑!”
周正东眨眨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孙瑞和,还有当地派出的干部和干事,小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多了?”
陈凡轻哼一声,“不是多了,而是太多了。”
顿了两秒,他便说道,“再过几天,就是正月初九玉皇诞,白云观和京城地界的道观都要在这一天复观,回头您给白云观捐个五万块,其他道观各捐一万,差不多就够了。”
周正东看着他,问道,“美元?”
陈凡轻叹一口气,“人民币!”
顿了一下,又说道,“另外,刚才我答应他们,给七十二位道士各送一只旅行包,和冬夏常服各两套,给三十六位高功各送一只行李箱,冬夏常服各四套。
东西我会让亚丽通知深圳工厂准备好,回头您在刘道长面前提一嘴,就说是一点小心意,让他知道是您给的,就行了。”
周正东立刻打了个OK的手势,笑道,“我就说把这件事交给你办是对的,果然是面面俱到,很棒哦。”
陈凡听到这话,忍不住嘴角微抽。
还很棒哦,也不知道是谁,这两天急得直转罗圈,分明是不相信本真人嘛。
赵婉茹、周亚丽几人在原地转了几圈,看看远处的牌坊、祠堂,附近的周家大宅,还有远处的白山黑水,都感觉比较满意,甚至觉得两个小时的颠簸也值了。
只可惜,刚才道长们都进了大宅去换衣服,现在还不能进去参观,否则一定要进去看一看。
这时一群人快步走了过来,孙瑞和一看,立刻迎了上去。
他们很快凑到一起,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往周正东的方向走来。
周正东很快注意到那边的动静,转头望去,先是眉头微皱,“这又是谁?”
陈凡看了看,正要说话,这时周正东忽然拍拍额头,恍然说道,“哦,是这里的生产队长,那个周家以前的佃户。”
他立刻快步向前走去,还没接近,远远地便伸出右手,哈哈笑道,“焦老哥,感谢感谢,这里基本还原了当年的样子,都多亏了你啊。”
这位当年的周家佃户、如今的周家坳大队长,本名焦天佑,当时与周正东初见时,还因为没有保护好周家祖坟,不好意思提自己的姓名。
不过周正东只需要稍微打听,就能知道他的名字。
见周正东如此热情,焦天佑顿时满脸通红,显得有几分惭愧,“不敢不敢,我父亲还在的时候,不止一次说过,当年我出生的时候,多亏了周老爷借的十块大洋,还有二十斤白米,家里才顺利度过那个坎,要不然我和母亲可能都没了。
没有保护好周家祖坟,您不怪我,我已经是感激不尽,哪里当得起您的谢。”
周正东当即脸色一板,正色说道,“当年的事,跟老哥你可没有关系,你能保护先祖们不见光,已经是大恩,哪能过于苛责?
这次重建周家祖坟,你还帮忙修了老宅,我若是连个谢字都没有,那才是给周家祖先丢人。”
两人还要拉扯,这时周家大宅的大门轰然打开,刘道长手持拂尘、身着黄色法袍,头戴庄子巾,一马当先飘然而出。
身后数十位同样装束的高功紧随其后,那架势,瞬间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连猴子和狸猫都不敢放肆。
第863章 散胙
周氏祠堂,用的是古代大户人家比较常见的祠堂格局。
青石牌坊后面是小广场,小广场往后,沿中轴线依次是头门、主殿、后房,中轴线两侧,对称分布着东西厅、东西斋房。
每进之间通过“火巷”分割,起着通风、防火、排水等作用,整体又通过长廊相连,形成整体划一、又通透的空间结构。
其中主殿为中轴核心,也是供奉祖宗牌位、族人聚会、议事、举办活动的主要场地。
两侧的东西厅和斋房,可以用作私塾、书院,如果宗族内有人需要地方议事,也可以选在这里,以便区别于主殿的全体宗族大事,又能请先祖作为见证。
(这样子)
道长们都换好衣服,祭祖仪式即将开始。
在陈凡的指挥下,所有人准备就绪。
周正东怀里抱着周锦程,身边站着赵婉茹,身后是周亚丽、陈凡、姜丽丽和姜甜甜。
再往后,依次是作为观礼的“宾客”,也就是当地派出协助工作的孙瑞和等人,最后才是道士们。
哦,道士们的后面,还有过来看热闹的周家坳生产大队的社员们。
大冬天的也不怕冷,老的老、小的小,有的还抽着鼻涕,裹着打了补丁的棉袄,在寒风中伸长脖子张望。
这黑压压的好几百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就连还在襁褓里的小娃娃,也瞪着黑漆漆的眼睛乌溜溜地转,似乎在好奇,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后脑勺?
而他们的大队长焦天佑,则恭恭敬敬地站在周振东的侧前方,先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随后迈步往前走,走到祠堂头门前,忽然转身,侧立在一旁,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周先生,请开门。”
周正东满脸严肃,对着他轻轻点头致意,随后左手抱着小儿子,右手向前用力,两扇大门便被推开。
只是大门有点重,一只手的力度似乎不够,两扇门开是开了,却只开了九十度左右,还挡在两旁。
焦天佑赶紧上前,却没有迈过门槛,而是站在门槛外,将两扇门彻底推开,又对着周正东做了个手势。
周正东深吸一口气,右手拉着赵婉茹,毅然迈过门槛。
陈凡瞟了一眼焦天佑,见他还在边上站着,便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拍了一下周亚丽的后背,四人陆续迈过门槛。
等他们都进了门,焦天佑才快步跑进去,一溜烟地跑到周正东侧前方,领着他到了主殿前,又做了一遍开门的仪式。
直到周正东、陈凡几人都进了正殿,他才侧立在主殿门外,对着宾客的方向,大声喊道,“今有周氏子孙周正东,携妻儿重回故里、认祖归宗,重开周氏祠堂,礼请四方宾朋为~证~!”
最后两个字的音拉得好长,就很有仪式感。
旁边有人立刻拿出一挂鞭炮,点燃后丢到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响。
到了这时,焦天佑作为祠堂的重建者和认祖归宗的见证者,便功成身退。
剩下的,请看青莲真人表演。
陈凡轻咳一声,看看供桌上方几十块灵牌,确认无误,便转过身来,对着刘道长招了招手。
刘道长侧身回头,轻声说道,“传、青莲真人令,布置法堂。”
身后道士们微微躬身,齐声唱道,“领、真人法旨。”
后面一百零七人立刻朝四周散开,老道长负责指挥,青壮年负责动手,抖开手里的包袱,不一会儿,祠堂周围便悬挂起一张张神幡。
有的画着神灵图像、有的写着神灵名讳,更多的是太极、祥云、七星、八卦、龙凤、符箓等道教符号。
或挂在檐廊下,或撑在场坪上,一时间神幡纷飞,让人情不自禁地肃然而立。
孙瑞和等人虽然表面刻意配合,实则心里还有些不屑,认为这些海外同胞尽弄些糟粕,可等这些神幡挂起来,他们心里也不觉有些改观。
虽然还是不信,但在无形之中,那种不屑已经荡然无存。
只不过,这些神幡看上去似乎新旧不一,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也能看出来不是同一时期的产物。
看来,凑齐这一百零八面神幡,恐怕费了京城道界不少功夫。
祠堂正殿里面,周正东抱着小儿子,看着供台上的几十面灵位,一时间有些出神,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旁边赵婉茹也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立陪着。
她受得了,身后的周亚丽可站不住。
左右看了看,见道士们都忙着布置法堂,老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一件黄色的法袍,头上还戴了一顶四四方方的帽子,站在主殿侧方的大木桌后面,便拉了拉姜丽丽和姜甜甜,往那边走去。
陈凡换好衣服,正了正头上的庄子巾,感觉这个比全真教的混元巾戴着舒服多了。
此时几个青壮道士忙活着摆放文房四宝,不一会儿,笔墨纸砚都已齐全。
刘道长站在一侧,对着桌上的东西比划了几下,给陈凡介绍,“笔是紫竹狼毫笔;墨是由檀香、木香、霍香、降香、沉香、乳香、安息香七种香料制成的七香墨;
纸是清廷造办处当年专为关帝庙秘制的黄符纸;砚是泰山石制成的太极八卦泰山石函砚;水是京城玉泉营的水。
另有上等朱砂一盒,可用来制符、书写祷文。”
陈凡肃然而立,对着他微微点头,“有劳师兄。”
随后一个道士拿起玉勺,放在刚倒到碗里的水中,舀了两勺水,拿起墨条缓缓研磨。
不一会儿,便磨出一砚墨汁。
陈凡拿起狼毫笔,展开一张黄符纸,开始书写祭文,“维、庚申年正月初五,周氏子正东,携妻赵婉茹、女周亚丽、子周锦程,及外甥陈凡、妻姜丽丽、妻姐姜甜甜,谨以果品佳肴、香帛冥金之仪,致祭于周氏宗祠,凭吊周家先祖,告慰列祖列宗曰:
始祖自鲁地转照发徙,辞别故土,长途跋涉,迁此立村。适逢乱世,基业难维,不得已而弃业保人,远离故土,漂泊海外……。
今逢盛世,国泰民安,昌隆繁盛,周氏子正东乃携家眷重返故土、重开祠堂。
周氏列祖列宗在上,祈求先祖厚泽,福佑子孙,保家兴族旺,……”
洋洋洒洒千余字,很快便写完一篇祭文。
刘道长站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说道,“好字、好文采。就这么烧掉,真是可惜了。”
陈凡放下毛笔,拍了拍手,说道,“祭文就是用来烧的,有什么可惜?”
他话音刚落,过来凑热闹的周亚丽忽然从包里拿出照相机,咧着嘴说道,“老弟,要不我拍张照留念吧。”
陈凡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谁给祭文拍照留念?你也不怕祖宗晚上给你托梦。”
周亚丽嘴巴一瘪,“我也是看你这篇文章可惜了嘛。”
陈凡都懒得理他,转身问道,“师兄,准备得怎么样了?”
刘道长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几人,回过头来说道,“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你一声令下。”
陈凡点点头,“那就准备开始吧。”
随后抖了抖身上的黄袍法衣,傲然走出主殿。
外面的院子里,孙瑞和、叶雁山等本地干部正聚在一起小声交谈,话里话外都是这些道士是怎么把这些东西藏起来、躲过大风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