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祥忽然干咳两声,端起姜甜甜刚倒满的茶盏,先对着她笑了笑,随即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凡,“这个事嘛,其实也有个范围,一般来说,无非就是三种。”
说着掰起了手指,“给点奖金、发个证书,钱不多,证书也是精神嘉奖,都是荣誉,这是常规的。最后一种,是针对有过错的份子,比如说违反了法律,有可能要劳改的那种,可以适当酌量减刑,也就是将功补过。若是功在过前,犯了错也会从轻处罚。”
陈凡脖子一缩,小声说道,“我向来遵纪守法,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他坚信自己肯定用不上这个,看来最后多半捞个证书做纪念。
也还行。
林远祥往后一缩,靠在椅背上,脸色似笑非笑,“没事,你不是问这个吗,我就给你讲讲。不犯事最好。”
说完又喝上了茶。
陈凡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认定自己要犯错似的,怎么可能?!
这时张玄松摆了摆手,看着陈凡说道,“你那点事儿就不要扯来扯去了。跟你说个正经的。”
陈凡转过头,“您说。”
张玄松放下茶盏,咧着嘴直笑,“趁着你来了京城,干脆把观里还没弄完的神像给收收尾,完了准备开观。”
陈凡睁大眼睛,很是有些惊讶,“现在允许庙观恢复了吗?”
张玄松笑道,“允不允许的,反正已经有人偷偷去庙观烧香。而且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打听这些事,前些天得到消息,宁波百年堂就要在下个月8号,正式恢复开放。
外国的神仙都能正大光明地让人去拜,没道理咱们自己的神仙反倒不行吧。”
顿了一下,他又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兮兮的样子,“我收到消息,今年要恢复设立宗教事务局,连人都找回来了。我也去找人问过,现在能不能开观,他们跟我说,只要不大肆张扬,开观应该是没问题滴。”
旁边李尚德点燃一支陈凡送的叶子烟,叭叭抽了两口,很是有些不以为然。
林远祥成了他的嘴替,对着张玄松说道,“我就说了,让你没必要去问这个问那个的,你还想去问政委,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傻呀?你私下里把道观开起来,不就完了吗,还非得大张旗鼓,闹得好多人都知道。
现在不知道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那个朝阳观,就等你开门,他们就跟着开观,到时候你倒成了开先河的。”
张玄松叹了口气,从李尚德的烟盒里抽出叶子烟点上,随后说道,“不是我想张扬,是我想重建道观的时候,能让更多的道友知道,尽量热闹一些,朝阳观一脉还在,对我师父、师兄们,多少是个交代。”
听到这话,林远祥不吭声了。
李尚德眯着眼睛想了想,说道,“那就开。算个好日子,挑在4月8号后面的,真要有什么变故,也落不到你头上来。”
张玄松咧嘴一笑,“我也是这个意思。”
陈凡在一旁弱弱地说道,“好像,这个道观,我才是观主吧。”
就没人征求自己意见的吗?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整个桌子上的人都不吭声了。
姜甜甜猛地抬起头,怔怔看着陈凡、回不过神来,“你要出家?”
道观的事她和妹妹都知道,可是,从来没人跟她们说过,是小凡去做这个观主啊?
他出家了,妹妹怎么办?
看到她的样子,陈凡赶紧说道,“不是不是,你误会了。虽然我是观主,也是真道士,但不是出家人,也不会守那些清规戒律。”
旁边张玄松也赶紧说道,“甜甜你别多想,小凡是替我去顶锅的,毕竟我一个少了一条腿的瘸子,总不好去做观主吧,那不是给我朝阳观一脉丢人么。
小凡就正合适了,长得是一表人才,对道经也熟悉,现在还修了一身道功,各方道友见了他,肯定都会高看我朝阳观一眼,咱不蒸馒头争口气嘛。
回头等过上一段时间,另外寻摸到能接替观主的人,小凡就退位还俗,什么都不影响。”
他只在乎朝阳观能不能重新存续下去,对于谁来主持道观,并不是特别在乎。
到时候哪怕没有合适的人选,大不了去请之前见过的刘姓高功过来主持也行。反正这些年道统的界限已经比较模糊,全真、正一两派互相跳槽的道士可不在少数,总归天下道人是一家,不断了道统就行。
听到这话,姜甜甜才松了口气。
等回过神来,又红着脸低下头,继续做好自己的茶童工作。
陈凡见没事了,不禁抹了把脸,随即沉吟两秒,眯着眼睛掐指推算。
张玄松转过头就看见这一幕,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全真教的教义是三教圆融、识心见性、独全其真,你怎么弄得跟解放前跑江湖的算命瞎子一样?想做江湖骗子?”
林远祥和李尚德倒是没说话,眼神里满是好奇。
姜甜甜也终于舍得去看他,只是抽动的嘴角,证明她心里想的是小凡又在作怪了。
陈凡眼睛都懒得睁开,说道,“我可没算命,我在算日子。四月八号是农历三月十二,往后算的话,十四、十七、十八、十九都是诸事不宜,十六又忌开业挂匾、十五忌赴任、安床,最合适的,就只有三月十三。”
说完之后,他才睁开眼,看向张玄松,“就在百年堂重新开业第二天,行么?”
现在他只想着,早点把道观开起来,然后早点撂挑子。省得夜长梦多,又出什么变故。
张玄松却听得额头上青筋直冒,“人家那是开放、开放,不是开业,虽然不是一条道上的,好歹也是同行,能不能给点面子?”
陈凡赶紧点头,“开放开放。那我们第二天开放?”
张玄松,“开观!我们是开观!”
他感觉有点心累,这小子明明道功比自己强了多少倍,却总是搞不清这些基础常识,或者说根本没将这些放在心上。
叭叭抽了两口烟,张玄松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说道,“行,那就定三月十三。”
其实最好的开观时间,是正月初九玉皇诞、正月十五上元节、二月十五道祖诞、三月初三真武诞这些日子。
不过现在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能顺利开观就行了,别要求太多。
第739章 青莲观主
接下来几天,张玄松痛并快乐着,忙得不可开交。
朝阳观终于落成,即将举行开观典礼,时间比他预计的要提前了不少。
必须感谢百年堂!
确定了开观日期之后,他便去白云观请了刘道长出面主持开观准备工作。
刘道长祖上是前清关帝庙的乐舞生,也就是专为皇室祭祀服务的道士,有官身、俸银,职位由子孙世袭。
关帝庙拆迁之后,他去了白云观栖身。虽说他原来是正一派的道士,但现在道统混淆,他在白云观也待了不少年,早已不分什么派别。
倒是他是家传的渊源,对道教醮仪方面的东西非常熟悉,比张玄松这个半吊子强了不知多少倍。
即便是陈凡看过这方面的资料,但在实际运用中却没有丝毫经验,自然也不能跟他比。
更何况,一个开观仪式可需要不少道士参与,没有刘道长帮忙,张玄松和陈凡还真没办法。
还好,之前张玄松带着陈凡去拜访道协,便是刘道长出面接待,陈凡还送上500斤全国粮票,和一笔资金,极大地缓解了他们的困境,算是一份大人情。
此时张玄松邀请,刘道长自然义不容辞,不仅出面主持工作,还动用私人关系,忙前忙后邀请京城诸多道观高功到场相助。
于是短短几日,道教各派都知道了,全真教嵛山派有一分支、名为朝阳观的,要在京城重开道场,顿时惊喜莫名,纷纷积极响应。
另一方面,张玄松、林远祥和李尚德也没闲着。
要知道,朝阳观一脉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道观,当年创派祖师王处一,也是一代武术宗师。另外国家安定之后,张玄松和林远祥几人一起为了整理武术,拜访过不少京城名家,在武林中也有几分名气。
对于那些武林人士来说,现在朝阳观要开观,那就跟当年民国时期、有人要在京城地界开武馆差不多,无论如何都得按规矩走一遭。
在80年代以前,京城还有不少武林老人存世,他们私下里也有个小圈子,还按照当年的武林规矩行事。
不跟他们讲规矩也行,那就不要提武林上的身份,反正已经是新时代,他们也不会乱来,但是传递消息出去还是可以的。可要是这样的话,就等于朝阳观自动退出江湖,和他们各大武馆、门派各别一方,以后互不相扰。
这种事张玄松自然不会同意,不承认朝阳观是武林中的一派,那朝阳观一脉的武术不是白传下来了吗?
所以,这些天林远祥就陪着他一起,往早就不为外人所知、只在家里闭门传承的武林各派送请帖。
什么陈、杨、武、孙各派太极,三大八极拳流派,以及形意、八卦、披挂、通臂、戳脚、谭腿等等传承人那里,送出去了二三十张请帖。
这时候张玄松才发现保留下来的武术流派还真不少,他还以为有些人被大风吹没了呢。
只可惜,少林拳和武当剑的真传都早已出走海外,在京城也没有担得起的宗师,少了两大见证,有些不够完美。
最后就是李尚德那边,负责给一些部队里的老朋友送信,他们有的已经退休,有的还在队伍上,人来不来随意,但礼得到!
否则“张道士”的名号,不是白让他们叫了么。
就这么忙碌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四月九日,朝阳观开观的日子。
昨天下午,姜甜甜和姜丽丽特意请了两天假,从上海赶回来。
她们之前陪着陈凡从广州来京城,但由于还有学业,只待了两天就回了上海,直到昨天才又请假过来。
本来陈凡让她们不要这么折腾,可姜丽丽心里不放心,非要过来看看。
也对,哪个女的看见未婚夫要成道观观主了,还能安稳坐得住的?
早上太阳初升,北海东岸的朝阳观里,陈凡在后院做着准备。
姜丽丽扯着道袍给他穿上,又仔细整理了一下,后退两步,转头看向姜甜甜,“姐,你看怎么样?”
姜甜甜绕着陈凡转了一圈,仔细打量,忽然莫名脸红了一下,摇头说道,“挺好的,看不出哪里有毛病。”
只见陈凡里面穿着一身白色道衣,外面罩着一件黄色法袍,脚蹬白底黑筒的云纹道靴,头戴圆帽金冠的混元巾,明眸皓齿肌肤如玉,真是好一个天降仙童。
很难让人不脸红啊。
陈凡甩了甩广袖,看看法衣上绣着的密密麻麻的神仙吉祥图纹,忍不住嘴角微抽。
过度的华丽就是繁琐,看着确实有点眼晕呐。
顿了两秒,他果断将这件从刘道长那里借来的道教顶级法衣脱下,叠好放在一旁。
姜丽丽瞪大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陈凡摆摆手,走到桌子旁,打开自己带来的小小藤编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件白色袍子,抖开穿上。
好家伙,这一下顿时形象大变,看得两姐妹眼睛都直了。
这件法衣白底黑边,广袖上印着八卦,背后则是太极图,其他地方有些云纹、仙鹤若隐若现,看着比那件黄色法袍简单多了,可凭空为陈凡添了几分出尘之气。
姜丽丽手指按在嘴唇上,喃喃说道,“小凡,你不会真出家吧?”
陈凡哭笑不得,将广袖一甩,“这就是件戏服,穿完就脱,你还当真了。”
姜甜甜走到妹妹身边,红着脸小声说道,“可是确实很好看啊,就跟真的做了道士一样。”
陈凡无奈撇撇嘴,“那可不,为了逼真一点,我可是跟着刘高功他们学了三天,直接去拍电影演道士都没问题。”
说完转身走到镜子前,看看自己的样子,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之前他就不太喜欢那件图案繁琐的法衣,便自己偷偷准备了这件,果然还是清爽一点更好看。
至于是否符合道教规仪,咳咳,这个再说。
这时刘道长身穿紫色法衣走进来,正准备提醒他该去前面,等看见他一身白色法袍,顿时目瞪口呆,“你怎么穿这件?”
陈凡干咳一声,“我觉得您那件太花了,我有点镇不住,就做了一件简单点的。”
刘道长一听,不禁满脸古怪之色,说道,“道教法衣共有九色,黄紫红青绿黑白,以及绛色、绀色,每色各有所应,其中黄色最高,乃天师圣主所穿,往后依次降低。而白色法衣乃是冥司所作,只在通幽、安魂时穿,你这……”
陈凡脸皮抖了几下,很想狡辩说自己准备的法衣不是纯白,而是白底黑边,象征太极阴阳,而且还有云纹,只是不明显而已,后世网游里的就是这种,好多人都喜欢看。
不过考虑到老张同志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还是默默脱下帅气的白色法袍,换上那件黄色的。
看着熟悉的黄色法袍,刘道长终于松了口气,打了个道稽,笑道,“陈观主,仪式即将开始,还请移步中院正殿。”
陈凡回了个道礼,“劳烦道长,我这就过去。”
等刘道长离开,姜丽丽凑到陈凡跟前,小声说道,“我也觉得白衣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