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有些不确定，每张专辑一百万，版税的话……11%？然后签五张专辑？还是三张来着？总之，版税低一些、签字费高一些、合约长一些。”
空气，微微涌动。
迈尔斯也是一阵口干舌燥——
平时一个两个豪言壮语，什么绝对不会为了五斗米折腰、什么一百万两百万如粪土、什么金钱买不到梦想，但现在真正看到华纳唱片这样的大佬挥着支票在眼前晃荡，刹那间就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一百万美元。八十万美元。
这二十万美元的差距是肉眼可见的，落到他们的手里，也就是平均每个人五万美元，他们街头表演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一万美元，如果说不心动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版税嘛，现在又看不到，远远不如摆在眼前的现金来得直接。
果然，任何时候砸钱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迈尔斯想说，他相信安森的判断，并且无条件支持安森，他知道这是正确的，话语也已经来到喉咙口，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稍稍一犹豫，心跳如鼓。
不止迈尔斯，莉莉和康纳也一样，从一无所有到选择太多，他们一时半会都有些缓不过来。
对此，安森并不意外。
耳闻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则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安森没有着急催促他们理清思路，紧接着继续往下说。
“另一件事则是专辑主题。”
“其实，我们不是非华纳唱片不可，还有其他唱片公司，又或者和独立唱片公司签约，保证我们的音乐色彩，没有必要着急做决定。”
“但我觉得，我们需要为专辑敲定一个主题思想，不管和哪家公司签约，在讨论谈判的时候才会言之有物，看看他们是否能够接受我们的创作理念，又或者是嘴巴一套背后一套，签约之后就把我们的音乐风格删删改改得乱七八糟。”
看着康纳几乎就要脱臼的下巴，安森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不幸的是，这次我没有开玩笑。”
“不少乐队都吃过这个闷亏，因为是新人没有自主创作权，签约之前说得好好的，但签约之后彻底变卦，唱片公司用自己的制作人打造出一套音乐，就好像打扮布娃娃一样，演变为自己理想之中市场卖座的模样。”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七十年代，乐队正在弱势，偶像歌手和流行音乐大行其道。”
“所以，如果我们和唱片公司签约之前就能够理清思路，确定专辑主题以及音乐风格，我认为这是好事。”
“各位，有什么灵感吗？”
然而，安森一抬头就看到三张陷入震惊无法自拔的脸庞，一下没有忍住，扑哧就笑出声来。
各位亲爱的书友们，除夕快乐！
第494章 浅吟低唱
震惊，错愕，意外。
莉莉、康纳和迈尔斯三个人表情各异，但大致相同。
迈尔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可是，他们看中我们乐队，就是因为我们的特色，结果却在录制唱片的时候改变我们的风格，唱片公司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
安森摇摇头，“从本质来说，唱片公司根本不在乎音乐，他们在乎的是利用音乐实现收益打开市场，音乐只是工具而已。”
“所以，如果有必要，他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改变音乐风格，专辑制作人在这个环节里就扮演重要角色。”
“当然，我只是说，这是一种可能，事情不一定就会发生，又或者以更加温和更加意想不到的方式发生。”
“一个假设，专辑制作人认为大提琴确实是一个好主意，那再加一些古典乐器呢？一把小提琴？一架古典钢琴？然后我们乐队就演变为六个人。”
“不是说小提琴和古典钢琴不好，也许我们自己也认为应该增加一些乐器；而是说事情悄无声息地偏离轨道，我们能够掌控的事情就越来越少，甚至在自己意识到之前，我们就已经成为了芭比娃娃。”
迈尔斯微微张开嘴巴，胸口高高挺起，千言万语在舌尖，“他们怎么可以……”
安森展露一个笑容，“再次强调，这件事不一定会发生，我只是说，我们提前构思好专辑主题和风格，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这样的事情，没有必要在事情发生前自乱阵脚。”
“不过，这就是和大型唱片公司签约必须面对的问题，自己的风格和市场的定位可能有重合的地方、也可能有错位的地方，每张专辑的合作都需要拉扯一番，包括披头士、皇后这样的传奇也不例外，更何况是我们。”
迈尔斯现在终于明白过来——
无论是以大提琴作为主乐器，还是把乐器魅力融入表演里，乐队引起广泛讨论的谈资恰恰是惊世骇俗的创新部分，这可能成为乐队吸引唱片公司的法宝，却也可能成为唱片公司抛弃乐队的借口。
毕竟，他们现在正在尝试的，是一条暂时没有被探索开辟出来的道路，前进的每一个脚步都充满无数可能。
然后，迈尔斯再次看向安森，“所以你才希望签约一张专辑，而不是两张或者三张。”
他们看到的是签约数字，而安森看到的则是乐队特色。
安森主张签约一张专辑，不是因为他作为演员拒绝被捆绑并且随时可能离开，恰恰是因为他真心喜欢乐队并且站在乐队立场之上展开思考。
猛地，迈尔斯胸口一热，转头看向莉莉和康纳。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信息量着实太大，大脑里乱糟糟的一团，每个人关注的重点都稍稍不同，以至于延展开来的思绪方向也不同，他们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消化才行。
“莉莉？”
“康纳？”
迈尔斯有些着急，呼唤了一句。
但安森并不意外，抢先说到。
“茶？咖啡？还是酒精？”
以主人的姿态站立起来，饮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真正的用意还是给他们思考空间，他就不准备留在这里给他们施加压力了。
莉莉一愣，“水。水就可以了。呃，谢谢。”
迈尔斯展露一个笑容，“我不用。康纳？”
“康纳！”
连续呼唤第二声，康纳才猛地一下抬起头来慌慌张张地左右看了看，一脸“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的茫然，然后用力地用双手搓揉脸颊，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怪响。
安森不由轻笑起来，“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带给你一些惊喜的。”
小小玩笑了一句，安森就起身离开大厅。
但是，经过厨房，他却没有进去，而是来到大厅尽头的另一个房间，一个小小的杂物间，透过窗户能够看到侧面的小花园。
略显意外地，安森在这里看到一架老钢琴。
这才回想起来，这架钢琴属于这栋西班牙式的老房子，最初摆放在客厅里，后来为了腾出空间享受派对，他们这才挪到杂物间里。
如此一看，杂物间也不算小了。
也不知道这架钢琴默默地在这里待了多久，甚至可能需要重新调音才行，安森的手掌忍不住在钢琴表面轻轻掠过，细细地感受着原木传来的共振，宛若轻轻呜咽的风声，在耳边细细讲述隐藏在时光里的故事。
“蜘蛛侠”成功了——
和前世一样。准确来说，甚至比前世更加成功，平行宇宙的世界正在因为一只蝴蝶而彻底改变。
但是，代价呢？
一个海登。一个布拉德。
这样说也不准确，海登的事情一直到现在也是一个谜团，无法百分之百确认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然而，从前后的时间点来看，大概率上应该和“蜘蛛侠”、“星球大战前传2”有关，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前世到今生，安森一直清楚地知道名利场的复杂，就好像那本书描述的一样，“如何众叛亲离”，名利的代价往往就是不择手段，一切都成为工具，一直到众叛亲离为止，类似的故事听过不止一遍两遍。
但问题就在于，真正亲身经历的时候，还是满嘴苦涩——
道理，他懂；情感，则是另一回事。
而且，“蜘蛛侠”才上映两周而已，甚至还没有完全爆红，好莱坞就已经展现出光鲜亮丽背后的真实模样：
一片冰冷。
所以，安森不责怪康纳和莉莉的迟疑，他们有权利动摇也有权利困惑。
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在相遇、了解和离别之中持续前进，能够志同道合一起携手前行的终究还是少数，在一个又一个岔路口，他们因为不同的选择而踏上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但终究，他们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并且承担随之而来的一切后果。
如果那些选择是海登和布拉德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他希望他们能够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最后到达自己追逐的梦想彼岸——
毕竟，每个人对自己生活的构想蓝图都是不一样的。
小心翼翼地，安森打开钢琴，指尖悬浮在黑白琴键的上空，徐徐游走，感受着时间和光阴在指缝之间潺潺流淌，冥冥之中似乎能够感受到一种召唤，浅吟低唱就这样在喉咙深处涌动，指尖落了下去。
叮。
清脆的琴键音与脑海里盘旋的旋律就这样碰撞在了一起，演变为一个个金色音符，在琴键之间翩翩起舞。
“哦，哦哦哦……”
轻轻地，安森轻轻地哼唱起来。
第495章 光阴故事
不由地，安森就想起了路易十六——
路易十六，法兰西波旁王朝复辟前的最后一任国王，直接导致法国大革命的爆发，他既是法国历史上唯一被执行死刑的国王，同时也是英国查理一世之后欧洲历史上第二位被执行死刑的国王。
翻阅史册，“懦弱”、“奢华”、“腐败”等等关键词成为路易十六一生的注脚，并且成为封建社会向现代社会过渡的重要转折点，他是一个符号、一个标签、一段历史，却从来不是一个真实的人。
路易十四给法国遗留了财政的混乱和普遍的衰落，路易十五则将穷奢极欲发挥到一个全新的极致，后者花费了大量精力在对妇女的追求之上，他的许多情妇和风流韵事都被载入史册，早早预示盛极必衰的乱象。
最后，留给路易十六一个千疮百孔苟延残喘的国家，法国大革命已经开始萌芽。
想想布拉德，想想莉莉、康纳和迈尔斯，他们始终在追逐自己的梦想，他们始终试图牢牢抓住生命里的某些华彩，却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撞墙，一直到开始自我怀疑，仓皇失措地抓住一切救命稻草，但终究还是成为被排斥被遗忘被抛弃的存在。
而路易十六呢？
路易十六贵为一国之主，显然，他的生活从表面来看不能和如同蝼蚁一般挣扎苟且的布拉德相比较，也不能和苦苦在现实边缘挣扎的莉莉他们相比较，但路易十六的人生其实也从未在自己的掌控里，越是努力收紧双手，那些沙粒就越是抓不住。
一国之君人前的无上荣耀与背后的落寞孤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路易十六只是想成为一个锁匠，但是国家兴亡的重任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没有办法随心所欲。
在这一点上，路易十六和布拉德一样、和莉莉他们一样，他们都被困在自己的牢笼里，不断挣扎，却始终不曾打破枷锁。
国家政权摇摇欲倾时，路易十六曾经努力过挣扎过，曾经尝试挽救这个国家，他也不希望自己落得祖父路易十五被称为“昏君”的下场，但是可惜，他失败了，因为成为国王从来就不是他所追求的。
当法国大革命掀翻了波旁王朝的统治时，路易十六沦为了阶下囚。
“谁又曾经想成为国王呢（Who-Would-Ever-Want-To-Be-King）？”
至少他路易十六就不想，因为他从来就不谙政治。
路易十六的确对国家和人民犯下了过错，但这是一个朝代前行的车轮，并不仅仅是路易十六的错。
最后，路易十六和王后玛丽-安东尼特以里通外国的反革命罪和阴谋复辟罪被处以死刑。
一直以来，懦弱胆小就是路易十六撕不掉的标签，却万万想到，行刑之前，这位梦想成为锁匠的国王展现出自己的胆魄，从容不迫英勇无畏地走上断头台，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
在临刑前，他对着围观的群众大喊：
“我清白死去。我原谅我的敌人，但愿我的血能平息上帝的怒火。”
其实，路易十六何错之有，他从来不想当皇帝，他只是想沉迷在锁头的世界里，但他却不被允许。
在这一点上，布拉德也好、莉莉他们也罢，比路易十六幸运，至少他们依旧在从事自己梦想的事业。
历史，就好像一首诗歌，苍白、黑暗、多彩，有着各种各样的无奈和必然。
布拉德也好，莉莉他们也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和路易十六都是同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