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脉先生 第38节

  陶大年看着牌匾的落款,啧啧赞道:“小周先生,我见过的先生也不少,可能拿到这么块牌子,你是头一个。”

  我说:“这不帮忙解决了王老棍的案子,人家给的答谢。我倒是用不着,不过盛情难却嘛。”

  陶大年笑道:“哪能用不着?有了这块牌子,想来闹事的,看到了都得寻思几寻思。”

  送走了陶大年,老曹又闻讯赶了过来,盯着牌子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大张弓扬名,除拐子垫脚,这又扯公家旗做虎皮,架势成全,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立柱竖旗,鸣锣开道了?”

  到底是老江湖,一语中的。

  虽然顾问身份是意外之喜,但这个公家虎皮却是我从做大张弓开始就有意图谋。

  有了这层虎皮,很多谋划就能事半功倍,更可以避易诸般麻烦。

  这块牌匾挂上,意味着我在金城站稳立柱,可以竖旗亮号,向金城江湖道宣告我的存在了。

  我冲着老曹拱了拱,“鸣锣开道的机会,您老不已经给我了吗?等他吴学会三礼六品上门来请,我这一锣敲响,就可以震动金城通道。”

  “想得美啊,吴学会几亿身家,金城数得着的头面富豪,除了徐龙韦魏葛这五个还能绷得住,其他哪路先生不得屁颠屁颠地主动上门去求着给他孙子治病?你多个什么,才到金城几天,就想摆这么个大谱?”

  “就凭天底下没有我不会治的外路病!”

  “你这牛皮吹得可是够大的,小心别吹破了。先说啊,不准设事!”

  “设事小手段,我也不稀得用。不如我们打个赌……”

  “打住吧你,没兴趣跟你打赌。”

  一提打赌,老曹就翻脸了,也不跟我再说,耸肩紧了紧大衣,转身就走。

  走出好几步,却又停下转身,道:“让你给气得差点忘说正事,有个消息,听说彭鼓那边的地头蛇鲁家出了点事,连当家的鲁连炮在内,一家伙死了七口子,就剩下一个在外收账的鲁老五,差点全家死绝,对外说是食物中毒。但据彭鼓那边道上的人说,发送全家的那天晚上,鲁老五披麻戴孝剁了自己的小指头。真正的王老棍,原先就是彭鼓人,在那边得罪了鲁家,被逼得呆不下去,才跑来金城讨生活。”

  我笑了笑,说:“剁指为誓,倒是个狠人。”

  老曹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径直出了院子。

  傍晚上的时候,包玉芹来送晚饭,气鼓鼓地挺不开心。

  “法林寺的秃驴不肯收强兵当徒弟,说什么佛门清静地,不收红尘孽缘种,这特么都什么话,这帮子秃驴真不是东西。”

  我一听,好嘛,早上还是法林寺的大师呢,这晚上就成法林寺的秃驴了。

  包玉芹又说:“听说老君观的道士也是有本事的,明天我再领强兵去老君观问问。”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溜我。

  我无奈地叹气说:“算了,老婶儿,你们要是同意的话,就让他来我这儿打个下手,虽然不能收徒弟,但也能算是我门下,护魂儿保个平安没什么问题。但有一条,做我门下,哪怕是打下手,也会非常辛苦,要是你不忍心让他吃这个苦,那就别让他来。”

  包玉芹犹豫道:“我倒是没什么不忍心的,只是我家强兵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就只怕他受不了,再自己跑了,我也没法天天看着他。”

  我说:“老婶儿,我只问你舍不舍得,只要你舍得,借你儿子两条腿,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我自然会调教得他再苦再累也不怕。”

  “我,我再想想,小周先生,你容我再想想。”

  包玉芹明显有些舍不得,把原来的想法抛到了一边。

  慈母多败儿。

  何强兵成现在这个样子,包玉芹这个当妈的少说得有一半责任。

第六十章 手

  晚上八点的时候,张宝山带着陈文丽过来了。

  没开他那辆老捷达,而是换了辆凌志。

  陈文丽围着大围巾,把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

  估计要不是天黑不方便,怎么也得再架个墨镜。

  来之前张宝山就说了,这位陈记者的脸在本地群众中太熟,所以要晚点来,还让我不要声张。

  说穿了,还是觉得我这属于封建迷信,怕传扬出去影响不好。

  我正在做晚课练大字,还差将近三十字才写完,见张宝山带人进来,也不停手,只让他们先坐。

  张宝山哪里坐得住,凑过来看我写字,一边看一边摸了根烟出来,都塞嘴里了,陈文丽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就又把烟给拿出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个不停。

  陈文丽坐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聊,也走过来,只一打眼就脱口叫了一声,“好字。”

  我头也不抬,“懂字?”

  陈文丽道:“我打小就练大字,正经跟卫老先生学过三年,虽然写得一般,但多少有些品鉴本事。”

  张宝山在旁边打补,“卫老先生是全国知名的书画大家和收藏家,去年有一幅画,叫什么来着,在香港拍出了八百万。”

  陈文丽道:“秋山江月图,卫老的得意之作,要不是因为收藏古董需要钱,他还舍不得拿出来拍卖呢。”

  我说:“能拜这种书法大家为师,可是难得的机遇,怎么不多学两年?”

  陈文丽遗憾地说:“我妈觉得上学第一,所以小学毕业就不让我去了。”

  小学就能跟书画大家学大字,这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

  越是这种书画大家越是需要自抬身价,只要身份抬起来,钱就不是问题。

  文化人讲清高,自然不能用钱来打动。

  怪不得张宝山说治好了她,好处大大的。

  张宝山哈哈一笑,打断了这个话头,“周先生也是高人,这写字漂亮太正常了,高人都写一手好字嘛。”

  我正好最后一笔收尾,提笔瞟了张宝山一眼。

  张宝山冲我挤了挤眼睛。

  我一笑,不再兜陈文丽的底,放下笔,请他们回到沙发上坐下,倒上热茶,这才说:“陈记者,是不是这两天症状变得严重了,去医院又查不出毛病?”

  陈文丽问:“你怎么知道?”

  我笑道:“从那天接触就能看出来,你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而且不太相信我这套东西。能让你放下成见来找我问诊,不只是张队长的劝说有效。”

  陈文丽坦然一笑,“我这些年见过不少大师先生,一个比一个吹得大,但真本事就没有。不过张叔叔说你是有真本事的,所以我就来试一试。我的症状,跟你同张叔叔说的一样,但最近两天又添了头晕心悸的毛病,每天早上起来脑袋都昏沉沉的不透气,不知道你能不能解决。”

  “不急,先看看脉象。”

  我伸出手掌,依旧是先摸脉,再捏指,看手掌心背,最后让她把头发撩起来,仔细观察五官额颈颊,最后则看了看她的后颈子。

  这位陈记者无论手脸颈的皮肤都细腻光嫩,一看就是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

  尤其是那双手,软若无骨,细腻如瓷,简直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跟妙姐和冯娟的手都不一样。

  妙姐的手,皮光肉紧,但却坚实有力,宛如钢铁。

  冯娟的手细柔绵软,但皮肤稍显粗糙,这是经年家务留下的痕迹。

  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妙姐的手,握着时带来的感觉无比强大,令人安心。

  那是我幼年时最能够把握住的坚实依靠。

  眼前的手再好,不及妙姐的手万一。

  全都细细看过一遍之后,我瞟了张宝山一眼,然后才对陈文丽说:“最近这十天里,你有没有接触过尸体或者古董?”

  陈文丽道:“尸体没有接触过,倒是前阵子在卫老先生那里赏玩了一下他新收藏的一件瓷器,同这个有关系吗?”

  “有一定关系,很多古董起自地下,本身就带着阴邪之气,要是身子虚的话,受冲就会产生不利影响。陈记者,你是不是从小就体弱多病,常年月经不调,而且还痛经严重?”

  陈文丽有些惊异,“这也能看出来?我还以为你们这种看外路病的,只懂神神鬼鬼那些东西。”

  我笑道:“外路病看的是阴脉象。而阴脉理论是葛洪仙师第一次在《脉象杂说》中提出来。葛仙师是一代名医,我们这些正传弟子也要懂医术理论,不然的话,不能针对身体损伤开药调理。你的问题不大,我给你开一副药,一个疗程十五天,怎么煎我也给你写上,每天晚上九点前喝,连喝三天可以缓解大部分症状,一个疗程之后,你再来一趟,我给你看看需不需要再调药。”

  陈文丽显得更诧异了,“开药喝就行吗?我看其他看外路病的,念经跳神,搞得特别热闹,你不用这样搞一搞吗?”

  “你这不是冲撞失魂受惊,用不着这些手段,服药就可以解决。看外路病,也要对症治疗,不能上来就请神念经。”

  我写了一份药方,又拿出一枚指头大的木斧头吊坠,一并拿给她。

  “这是个桃木斧,服药头三天挂着,睡觉也不要摘下来。要是斧头裂了,就过来找我。”

  陈文丽接过桃木斧头,笑道:“这才有点正常先生的味道了,要没有这个手续,总觉得差点什么,真要当你是一般的中医了。”

  我没有接她这话。

  从语气里可以听出来,她实际上对我并不怎么信服。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多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在金城已经立柱成功,没必要再去上赶着讨好权贵了。

  陈文丽也没有跟我多聊的兴致,拿到药方和桃木斧头,便与张宝山离开。

  我收拾了笔墨纸,依旧去院子里做晚课打拳。

  等打完拳,收拾利索,躺到床上,张宝山的电话就过来了。

  “刚才陈文丽是个什么状况?你怎么不当面跟她直说?”

第六十一章 马蜂窝

  “张队长,这位陈记者又不信我这套,你何苦拉着她来这一趟?无论能不能治好,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

  “文丽是我看着长大的,打小体弱多病,多灾多难,我这不是不落忍嘛。你放心,别管怎么样,一切锅我背,绝不牵连你。”

  “这不是背锅的问题……算了,这样吧,你记住两件事情。第一,让陈文丽以后不要去那个卫大师那里。第二,让她服药这半个月住在家里,不要自己在外面住。”

  “哟,你怎么看出她是在外面自己住的?”

  “我还看出她是三年前从家里搬出来的,身体状况也是从三年前开始越来越不好。”

  “你等会,先别睡,我马上就回去。”

  没大会,张宝山就开车转了回来,急三火四地闯进来。

  “周先生,你跟我细讲讲,回头我跟她爸说。那个卫老先生是不是有问题?”

  我无奈地起床,先去倒了杯茶给张宝山。

  张宝山接过来,一饮而尽,催促道:“快说啊。”

  “卫老先生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不过陈文丽的身体肯定有问题。她现在的虚弱,不是因为生来底子不好,而是底子太好,所以被人给盯上,做了洗生的炉鼎。”

  “洗生?炉鼎?什么意思?听着不像好东西。”

  “扫仓翻肉粽得的生玩,得用人气洗过才能拿出来卖,不然带着邪气容易伤到大主顾,坏了以后的生意。这个过程就叫洗生,用来洗生的人就是炉鼎。陈文丽自己底子好,家庭不凡,人气重厚,是最适合的洗生炉鼎。”

  扫仓翻肉粽生玩这些都是盗墓行的隐语,一般人听不懂,但张宝山是办了半辈子的案子,哪可能听不懂,立马就听明了,“卫老先生有可能是盗墓贼?不对,他都七十多快八十了,哪还盗得动墓?大概率不是拆家就是掌眼。”

  我说:“这跟我没关系,我只管治病救人,其它的一概不管。”

  张宝山道:“放心吧,回头我去查查卫老头,真要有问题,就收了他。”

  我看张宝山摩拳擦掌的样子,便道:“张队长,你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张宝山道:“有建议就说,你现在是顾问了,正经拿钱的,给建议可是你的工作,不能白拿钱不干活。”

  我说:“我建议你不要去查那个卫老先生,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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