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脉先生 第22节

  “这是捷速运输集团老板吴学会发的贴子,他孙子得了怪病,国内外跑遍也治不明白,请高人给看了,说是外路病,吴学会就找人发了这个传贴,重金悬赏。说起来这贴子已经发出来快一年了,也上门好些人,结果都治不好。你要是能去给治好了,别说在金城,就算在全省坐把子也没大问题。”

  我弹了弹那张传贴,将它塞回信封里,放到桌上,说:“多谢您老好意,不过这传帖我不会去应的。”

  老曹一挑眉头,“怎么?怕治不好丢名声?”

  我笑道:“您老不用激我,这天下没有我治了的外路病。不过我只接应,想让我上门,三礼六品不能少。有人跟我说过,只有没本事不值钱的才会主动上门搞毛遂自荐求人给个治病的机会,像我这般有真本事的,从来只叫人求我!”

  当初跟妙姐隐姓埋名,漂泊四方,为了挣钱,自然可以接传贴。可如今我要在金城扬名立柱,自然不能像那些游方术士一样接贴赚钱。

  想立柱得先立架。

  这家上门,别家也得上门,不然就是得罪人。

  这贴子接了,就算能治好扬名,在有钱人那里也是可以使唤的下等人。

  谁家都不去,只等人来求,一家打头,所有家就都会认这个规矩。

  请上门的,才是真神,得供着!

  老曹嗤笑道:“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有没有说过,没有足够的名气,就算本事再大,像吴学会这种富贵人家也不会看个电视就冒蒙上门求诊?你想让人求你,怎么也得先寻个机会真正露露你的大本事才行,捡钱还得弯个腰呢,上门看诊,显名扬声,不寒碜!当年常老仙在进金城之前,就被人尊为活神仙,可为了进金城扬名,还不是主动上老袁爷的门看诊?你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拉不下脸的?”

  “我不做神仙收弟子,可不代表我不是真神仙。您老这份心意我领了,回头吴家上门来请,我再答谢您。”

  这是个打入金城本地上层术士圈子的好入口。

  没有圈里人接引,想找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老曹这份人情我得承。

  “用不着答谢,你别闹事就行,十个月!”

  “回头我做个倒计时牌搁家里挂着。”

  “滚,你特么给我数日子送终吗?”

  我哈哈一笑,冲着老曹摆了摆手,将衣兜里的那半包三五扔到桌上,转身返回小院。

  先去包玉芹那里,问了下上午有没有来看诊的,又检查了下黄毛的情况。

  现在不能这么叫了。

  他那一头黄毛被包玉芹得精光,顶着个泛青的脑壳蹲在墙角,盯盯看着挂在墙上的那幅猫画,老实得不得了。

  包玉芹说:“可多亏了您呐,自打把这猫大仙请回来,强兵就好多了,就是东西吃得少,也不言语。能不能想个招让他多吃点东西?”

  “我说的话忘了?”

  “没,没忘,怕吃太好勾得不肯走。我就是怕他饿坏了。”

  “饿不坏。他每天不着家,在外面晃荡惹事,也是吃太饱了闲的,饿一饿对他只有好处没坏处。”

  “那再少给他点粥,是不是对他能更好?”

  “不用了,再少就真要饿坏了。听我安排就行,别自己整天瞎琢磨。”

  “哎,我听您的。那个,我老舅家的妹子的老姐妹的孙子最近总是发烧,能请您给看一看不?”

  “坐诊开张,来就是了。”

  “那我给她打电话,让她一会儿就抱孩子过来。”

  包玉芹这个老舅家的妹子的老姐妹来得很快,而且不是自己一个人抱孩子来的,呼呼啦啦跟了一大帮人,包括但不限于孩子的父母、爷爷、姥姥姥爷、三个姑姑,两个叔叔,还有一帮从四五岁到十七八的大小姑娘。

  一家伙涌进屋里,那叫一个人气满满。

  我这辈子都没经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好在这家人挺有教养,虽然来得多,却也没有七吵乱嚷,只安静围观,倒是难得。

  “小周先生,麻烦您给瞧瞧这孩子倒底犯了什么毛病。去医院瞧,只说有炎症,挂了五天消炎药也不见好,转了几家院都是这个说法。我们老朱还托人找了省儿医的专家,也没说出什么原因,只让再多观察一阵子,还说最近这种不明原因发热的情况很多,大部分在持续低热一周后会自然恢复。”

  包玉芹这老舅家的妹子的老姐妹长得富太,打扮得整齐,戴着眼镜,显得有些古板,一看就是个文化人,说话条理清楚,客气中带着股子习惯性的威严,显然在这一大家子里是个掌大权的,她家老头就坐在旁边,一看打扮和精神就是个退休干部,却是老老实实一声不吭。

  孩子才三岁,收拾得干净齐整,手腕上还戴着个绞丝的细银镯,就是没什么精神头,用手一试,额头温热,依旧在发着低烧。

  小孩子闹病不怕发烧,就怕没精神头。

  摸脉捏指看掌心背,一套流程下来,我心里就有些犯嘀咕,又让脱了鞋袜,捏着胖乎乎的小脚丫看了一回,见左脚背上有一块指头大小的淤青,就问:“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老太太回头扫了一眼,站在后面的孩子妈妈就赶忙说:“十天前发现的,去医院看过,说是硌到了,缓几天就能好。”

  我又问:“发现这淤青后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孩子开始发烧?”

  孩子妈妈说:“第三天,跟这有关系?”

  老太太说:“别乱说话,听先生问!”

  孩子妈妈就不敢再吱声了。

  我就指着后面那一排大小姑娘道:“都把右脚鞋脱了,我看一看。”

  老太太回头扫了一眼,那一帮大小姑娘,加一加足有九个,齐刷刷脱了鞋,把白生生的脚丫子在我面前摆了一排。

  我挨个看过,让她们穿回鞋,问老太太,“家里这一辈,就这一个男孩,没再要?”

  老太太道:“就这一个,国家有政策,我们这一家子都是吃公家饭的,得守规矩。”

  我思忖片刻,问:“省儿医的专家说过,最近出现这种情况的很多?是不是全都是男孩?”

  老太太立马扫了身边老头一眼。

  老头其实有些漫不经心,显然是不信我这套路子,但慑于老太太的淫威,不敢发表意见,眼下被老太太一扫,赶忙坐直身子,不紧不慢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摆足气势,才道:“这个事情嘛也不是很清楚,我们是去看病的,也没打听那么多……”

  “不知道你就问呐!三儿,把手机给你爸!”

  老太太一声吼,吓了老头一跳,顾不上摆架子了,赶忙接过后面孩子爸爸递过来的手机,拨了个号打过去。

  “喂,杨教授吗?我是朱正民啊,哎,哎,哎,打扰你了,现在方便说话吗?啊,我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事,你之前说像我小孙子这样的最近挺多的是吧,是不是全都是男孩?哦,这样啊,谢谢了,等头我找老葛约个时间,咱们一起聚一聚,哈哈,我家里还有几瓶老原浆,以前去京城的时候,从老首长那里顺来的,一直没舍得喝,等我带着,咱们一起尝尝。哦,回头我跟你细说,你先忙吧。”

  挂了电话,老头的表情有些微妙,先看了老太太一眼,再看向我的时候,就变得郑重许多,“杨教授说,他接过的,全都是男孩!”

第三十四章 麻烦事

  这答案,让满屋子的人一下子都紧张起来。

  老太太忙问:“这是什么毛病?传染的吗?”

  “这不是毛病,先抱里屋来,我给孩子把问题解决了再细说。”

  我心里已经有数,也不多说,只让两人带孩子进层。

  妈妈抱着孩子,老太太跟着,其他人都只能在外面等着。

  孩子爸爸也想进来,但被孩子妈妈横了一眼后,就没敢进。

  敢情这惧内也能遗传。

  里屋开了小太阳,热得跟夏天一样。

  我先取了道黄符纸,压在桌角,然后点了根蜡烛竖在桌中央,又燃上一柱香插在窗台的香炉里,做完准备工作,就让老太太把孩子衣服都脱了,放到床上,道:“老婶守在门口,要是有风吹进来,你就骂一句滚,凶一些就可以,不用多说别的。”

  老太太为难了。

  “我一辈子没骂过人,让我们家老朱来行不,他当过兵,打过鬼子,上过朝鲜,嗓门大,会骂,够凶。”

  “也行,那就让老叔站在门外,感觉到有凉风就骂,老婶你站门里,不要动。孩子妈妈站窗前,看着香,要是火头闪起来,就招呼孩子的名字,我不说停,不能停。”

  “老朱,门口来!”

  “来了,来了,老柴你放心啊,有我在,这门口守得严实的。”

  孩子妈妈往香前一站,全身绷得紧紧的,还没怎么样呢,就满头大汗。

  所有人全都就位,我先净面净手,左手拿了个小钱杯,右手牛了根针在烛火上烧了,轻轻在那块淤青上刺了一下。

  孩子不安地缩了下脚,咧嘴啊啊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扭动身子,眨眼工夫就满身大汗。

  窗前香头突然闪动。

  孩子妈妈大叫:“小宝,小宝,小宝……”

  她刚叫了三声,门口的老头就爆发出一声怒吼:“滚!”

  这一嗓子,当真跟炸雷一样,震得挡门的布帘都晃了三晃。

  我立刻将小钱杯在烛火上一撩,反手按在那块淤青上。

  一条灰色的细线顺着针口被吸出来。

  待针口见红,我立刻拔起小钱杯,将杯口朝上。

  那一线灰色落到杯底,却是一些细碎的粉末状物是。

  孩子脚背上的淤清,只留下一个小红点。

  本来正咧嘴哭的孩子眨了眨眼睛,蹬了蹬小短腿,咯咯地冲我露出一个无齿地笑容。

  小孩子也知道好赖,这是向我表示谢意呢。

  我回以笑容,表示接到了他的谢意。

  然后,一道水柱突然冲天而起,奔着我的脸就过来了。

  好在我身手灵活,虽然这水柱来得毫无征兆,却依旧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一闪。

  虽然浇了一大襟,但总算把脸躲过去了,不幸中的大幸。

  屋里两个女人齐声惊呼。

  孩子咯咯大笑,手脚乱刨。

  小孩子果然都是小恶魔!

  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让这些小恶魔尿到我身上!

  我顾不得理会湿淋淋的大襟,先检查小钱杯,确认里面没有浇上尿,这才松了口气,仔细放到桌上,拿桌角符纸盖上杯口,对两个女人说:“好了,可以给他穿衣服了,你们收拾完,把孩子抱出去,屋子里的东西都不要动,我先去换件衣服。”

  交代完,我就赶紧逃离现场。

  顾不得屋外众人好奇紧张的目光,返回卧房去换衣服。

  正换着呢,就听到诊室里响起乱糟糟欢呼声。

  “不热了,退烧了!”

  “哎哟,看小宝这精神头,这是大好了。”

  “这周先生真行啊。”

  “这些先生也不都是骗人的,有点门道。”

  “什么有点门道,这是大本事,都放尊重点。”

  “我同事儿子也是这么一直低烧不退,回头让他带过来瞧瞧。”

  “对,对,都介绍过来。”

  我却毫无喜悦之意。

  孩子虽然好了,可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换好衣服回到诊室,老太太喜滋滋地对我说:“周先生,孩子不烧了,精神头也起来了,是不是就好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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