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知错,怎敢把宝玉打成那样?还对自己媳妇动手?”
“你媳妇可是王家正经小姐出身,容不得你随意打骂,王家可还有人呢!”
贾政低着头,低沉回应:“母亲,儿知错并非因打了那蠢妇和宝玉,而是因冒犯了您。”
“此前,林妹夫来信,提及黛玉与沈大人订婚之事,我想着,沈大人是新贵,医术高明,年轻有为,若能与之交好,对咱们贾家百利而无一害。”
“林妹夫又仅有黛玉这一个女儿,既他们订婚,咱们贾家理应备上厚礼恭贺。”
“我原本都已吩咐妥当,可那蠢妇却自作主张,竟将厚礼换成了一小盒薄礼!”
“母亲,您且想想,这岂不是让咱们贾家颜面尽失?林妹夫见了,又该作何感想?日后,还有谁愿意与咱们贾家往来?”
听了这番话,贾母情绪稍稍平复了些,眼神微微闪烁,接着说道:
“你媳妇平日里在迎来送往的事上,向来礼数周到,不该做出这般亏待之事,莫不是你冤枉了她?”
贾政赶忙回道:“母亲,此事千真万确,琏哥儿当时就在场,不妨问问他便知。”
这话一出口,在一旁的贾琏赶忙上前,恭敬解释道:
“回老太太的话,确实如老爷所言,当时甄家老爷,还有应天府府尹贾化大人也都在场。”
贾政一听,脸色陡然一沉:“什么?甄家老爷他们也在场?看到咱们家送的薄礼了?”
贾琏讪讪回道:“正是,当时甄老爷见咱们贾家竟只送如此薄礼,难以置信,当下便拂袖而去了。”
听了这话,贾政忙对贾母说道:“母亲,您听听,人家恐怕是笑话咱们贾家没了礼数,这下贾家的脸面算是丢尽了啊。”
贾母面色阴沉如水,在她看来,甄家老爷拂袖而去,其中必定另有缘由,绝非因为看到了贾家送的薄礼。
而冷眼旁观的林黛玉,不由心想:
原来外祖母家送的礼物如此寒酸,竟是二舅母故意为之,那倒也不奇怪了。
贾母眯眼沉思,片刻后,方才淡淡说道:
“即便如此,这也并非什么天大的事,你犯不着动手打她,她好歹是这府上掌家太太,你这般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她,甚至动手,往后她还如何主持家中事务?”
贾政听后,虽心有不服,却也只能低下头去,毕竟贾母定下了基调,他也只能认下。
知子莫若母,贾母见他低头不语,便已大致猜到他心中所想,于是又接着说道:
“就算她真有过错,你说她几句也就罢了,没道理动手打她,更何况,这件事她未必就做错了。”
此言一出,贾政满心惊愕,急忙抬头望向贾母,难以置信。
贾母继续淡淡说道:“你林妹夫如今身处何位,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数。”
“至于那个沈蕴,虽说年轻有为,但依老身看来,也不过如此,京城里的勋贵人家,比他尊贵的不知凡几,非你想象中那般重要。”
贾政听了这话,眼神黯淡下来,不由反思,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
沈蕴当真不值得如此重视与结交?
而在一旁的林黛玉,听了贾母这番话,心绪翻涌,嘴角微微颤抖。
她不禁暗想,贾母是没留意到她在场,还是明知她在,却故意说出这般话来给她听?
听了这话,她才明白,贾母对自己的父亲并不在意,甚至隐隐有些忌讳。
而对于自己的郎君沈蕴,贾母更满是轻视,让她顿生愤慨。
在她心中,自家郎君本事非凡,贾母却如此故意贬低?
想到此处,林黛玉恨不得立刻离开,贾母既然如此瞧不上她们家,又这般轻视沈蕴,那往后没必要再与贾家往来了。
就在林黛玉暗自下定决心之时,又听贾母沉声质问:
“还有宝玉,他又做错了何事,你竟将他打得昏死过去?”
贾政回过神来,解释道:
“母亲有所不知,宝玉的小厮茗烟已承认,是他故意将沈大人引入三丫头的房间。”
“就凭他一个小厮,绝无这般胆量做出这等恶事,必定是宝玉这个孽障指使的。”
“儿之所以打他,实是想让他迷途知返,不能再任由他错下去了,否则,终有一日,他定会闯出大祸,连累全家!”
话音刚落,贾母怒不可遏斥责:
“混账东西!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孽障!”
“你就仅凭一个小厮的片面之词,便断定是宝玉所为?他承认了,这事就能算到宝玉头上?”
“宝玉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是清楚,他平日里虽有些调皮,但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你身为父亲,不信自己的儿子,反倒轻信一个小厮的话,你说你是不是糊涂了?”
贾政被贾母这一番斥责,顿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道:
“母亲,这件事,多半是真的,原本是由琏哥儿引领沈大人去见您,可走到半路,琏哥儿不慎摔了一跤。”
“茗烟主动出面,领着沈大人继续前行,可后来,沈大人竟进了三丫头的房间去。”
第118章 小厮茗烟一人承担后果
贾政话音刚落,贾母便沉声接话道:
“那你也该先把事情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还未不知呢!”
“再者,沈蕴不过是去给三丫头看病,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你又何苦这般大动干戈?”
此言一出,贾政顿时无言以对了。
倒是林黛玉,听闻这番话,心中颇为愤慨。
她可清楚地记得,当时丫鬟前来通禀,说沈蕴闯入贾探春闺房时,贾母、王熙凤是怎样的嘴脸。
此刻贾母却轻飘飘一句‘并未闹出什么大事来’,便想将此事遮掩过去。
若不是沈蕴和贾探春二人机智应对,林黛玉心想,只怕要闹得满城皆知了。
经此一事,她也愈发明白,为何荣国府内的秩序如此怪异荒诞,作为掌家的贾母,本就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而在贾母看来,沈蕴是个外人,贾探春不过是个庶出的孙女。
既然事情并未产生严重后果,那就当无事发生好了,又何必再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非得让别家都知晓才罢休吗?
至于罪魁祸首,事后稍加警告申饬一番便罢了,将此事揭过,大家依旧和和美美、欢欢喜喜,岂不更好?
何必非要闹得家宅不宁呢?
不过,既然贾政已开了这个头,事情也已闹到这般田地,贾母也知道,必然得有人对此事负责,得抓出个元凶来才行。
只见她老脸一沉,厉声质问茗烟:
“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此时的茗烟已是心如死灰。
连贾宝玉和王夫人都挨了打,他一个小厮,断无活命的可能了。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有所隐瞒,直言不讳:
“小的见宝二爷闷闷不乐,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宝二爷竟是因为林家姑爷和林姑娘订婚了,还因此被老太太您斥责了一通。”
“小的身为宝二爷身边的小厮,见自家二爷受了这般委屈,自然想着要替他出口恶气。”
“于是,小的便故意在廊上泼了油,本想着看林家姑爷摔倒出丑,谁知林家姑爷没摔倒,反倒是琏二爷摔了。”
听到这里,贾琏顿时恶狠狠地瞪着茗烟:
“原来这事也是你这狗奴才干的!我说廊上怎么平白无故会有油,害得我摔了个结实,脏了衣裳!”
贾政也跟着怒声斥道:“杀才!”
林黛玉嘴角微撇,心中却涌起一股淡淡的骄傲。
她可是知道自家郎君的本事,就这点小伎俩,还妄图看她郎君的笑话?
贾母听得眉头紧皱,接着追问:“后来呢?”
茗烟哆哆嗦嗦地回道:“后来,小的又故意引林家姑爷去逗宝二爷的鸟,趁他不注意,将宝二爷心爱的一只鸟放飞。”
“诬陷是他故意放走的,那些鸟可都是宝二爷的心肝宝贝,纵使他有爵位在身,可刚来咱们府上,就放走宝二爷的宝贝鸟儿,大家肯定会指责他不懂礼数。”
“哪知道他身手非凡,眨眼之间,就把飞走的鸟给抓了回来。”
说到此处,茗烟的语气愈发低落,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对付的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心中暗暗懊悔,自己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鬼迷心窍,一心往死路上走呢?
贾政听到这里,更是怒火中烧,他万万没想到,这背后竟还有这样的曲折,怒声逼问:
“那后来又怎样了?”
茗烟感受到了杀气,战战兢兢地回道:
“后来…小的心一横,想着…他不知道老太太在哪,不如引他进姑娘的闺房,好让他彻底声名狼藉。”
此言一出,贾政气得七窍生烟,怒目圆睁,厉声呵斥道:
“你这不知死活的狗奴才!你难道不知,你这么做,不仅丢尽了咱们贾家的颜面,连自家小姐的清誉也会毁于一旦!”
茗烟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嗫嚅道:
“小的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让林家姑爷名声扫地…”
话音未落,贾政便怒吼:
“混账东西!老爷我不信,你一个小厮,竟敢做出这等自寻死路之事!”
“快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胆敢不说实话,老爷我先剁了你一根手指,直到你说实话为止!”
茗烟哆哆嗦嗦回道:
“回老爷…小的在准备去捉弄林家姑爷之前,碰到了一个嬷嬷,她问我要去做什么,小的如实告知了她。”
“她就跟小的说,光看着林家姑爷出丑,虽说解气,却根本算不上替宝二爷报仇,要做就得做得狠一些,让林家姑爷彻底身败名裂。”
“小的就问她该怎么做,她告诉小的,让小的引林家姑爷去三姑娘房里,林家姑爷一个外男,擅自闯入未出阁姑娘的闺房,那可是犯了天大的忌讳,林家姑爷必定声名狼藉。”
“她还说,只有如此,才算是真正帮宝二爷出了一口恶气。”
贾政一向以读书人自居,讲究文雅礼节,听闻此言,忍不住‘腾’地站起身来,几步冲到茗烟面前,直接破口大骂:
“该死的奴才!囚囊的畜生!”
“我们贾家何时出了你俩这等小杂种、娼妇,竟敢狼狈为奸,做出这等败坏家门的丑事来!”
“快说,那嬷嬷究竟是谁?是哪个房里的?”
便是林黛玉听了,美眸中也瞬间闪过一抹怒意。
果然如她所料,这件事是有人故意教唆,那嬷嬷背后又是谁呢?
茗烟嘴角微微颤动:
“那嬷嬷是…”
话刚说到这儿,只见一只茶杯飞来,不偏不倚砸向他,硬生生将他后面要说的话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