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骑到咱们头上来了，还要陪着笑脸？岂不可笑！”
“就照我说的去做！”
周瑞本想劝说几句，可看贾赦态度强硬，语气中带着怒火，他也不敢再触霉头，只能恭敬应下。
然而，就在周良严正传达完贾赦的话，府衙仵作、衙差等人刚离开没多久，贾政就回来了。
一进府，便问周瑞：“府衙仵作可已经验完尸首了？”
周瑞冷汗直冒，低头回应：“回二老爷的话，大老爷他…”
说着，将贾赦强硬的态度复述了一遍，并言及府衙仵作、衙差等已经离开。
贾政听了，脸色大变，怒道：
“混账东西！我不是叮嘱你，要好生招待，不得怠慢吗？你怎能如此对待？嗨呀！”
说话间，捶胸顿足，看样子十分愤怒懊恼。
通过周良的态度，贾政已明白，这件事情，他们荣国府就只能依照规矩来办事，否则，官府根本不会理会。
贾赦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事情要想再有进展，怕是难上加难。
贾政此时表面上虽是怒斥周瑞，实则是在发泄对贾赦的不满。
毕竟贾赦是兄长，他也不好直接指责贾赦的不是。
发泄一通后，贾政这才急匆匆地进了正厅。
他先朝着贾母恭敬行礼，随后便对贾赦说道：
“兄长，眼下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我去见了京兆府府尹周良，他的意思已然十分明确，是我们荣国府先将遗体抬走的，这并不符合规矩。”
“你如今让人将府衙仵作等人请走，再想请他们回来，可就难如登天了！”
贾赦一听他竟敢质疑自己，顿时冷哼一声：
“老二，你还好意思说我，看看你办的是什么事！让你去交涉，你倒好，竟将府衙的仵作带到家里来了。”
“贾琏已经收殓入棺，灵堂也已搭好，莫非还要开棺验尸不成？我们荣国府何时沦落到连这点颜面都保不住了？”
贾政听得脸色涨红，赶忙回道：
“兄长，你怎么还不明白？这案子归京兆府管，可那周良完全不在乎咱们府上的态度，反而更偏向尤家。”
“本来我们就已处于被动局面，若还不遵照规矩来办事，依我看，连凶手都不可能抓捕归案的！”
话音刚落，贾赦咬牙怒道：
“他敢！这是命案，死的还是咱们府上嫡出少爷，贵妃娘娘的堂兄弟，除非周良真不怕死，他才敢不管不顾！”
听他这么说，贾政一时竟无话可说。
贾政也看出来了，贾赦如今还没意识到，贾家的权势已然急转直下，早已不复从前。
其中最重要的缘故，便是此前宁国府被抄家，朝野上下都看得清清楚楚，贾家即便有位贵妃在后宫，也保不住宁国府。
更别说，前头还有吴家作为例子，贵妃之名也不过是听着好听罢了，如果不再被靖昌帝、太上皇信任，那便什么都不是。
而贾家除了一个贵妃，再无任何一点实权，虽说他们金陵四大家族捧出了一个王子腾，可实际上，王子腾也帮不了贾家太多。
更不必说，王子腾自己也有私心，贾家如今这般状况，王子腾恐怕也未必愿意出手相助。
贾赦见贾政不说话了，又摆手说道：
“周良如果敢置之不理，我亲自上折子弹劾他，当真以为荣国府无人了！”
贾政听了，嘴角微微抽动：“兄长，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依我看，就算上折子效果也不会有多好，最终多半还是得去求人家。”
贾赦是个认死理的人，满脸阴沉，摆手道：
“我不信，你等着看好了！”
听他这么说，贾政唉声叹气，不再多言。
而贾母全程都没有说话，苍老的眼睛里，闪烁着怅然悲凉之色。
曾几何时，荣国府办事，何须两个老爷这般争论不休？
多数情况下，一个老爷就足够拿定主意，而且想办什么就能办成。
贾母此时深刻体会到，贾家的权势早已不复往日辉煌，内心不免感到了一丝凉意，老脸上显露出几分落寞。
第432章 周良恭敬请示 沈君态度明晰
就在贾母察觉到贾家权势早已不复往昔，感慨落寞之时，于沈府外书房内，周良正恭敬地向沈蕴请示。
“大人，此案，下官当如何处置方为妥当？”
周良始终铭记沈蕴对自己的恩德，若非沈蕴，他不可能坐上京兆府尹之位，更不可能保全性命。
加之他深知沈蕴能力超凡、智谋过人，紧随沈蕴定然不错。
因此，现在的他对沈蕴愈发恭敬有加。
沈蕴手持茶壶，亲自为周良斟满一杯茶，又将茶杯递至他面前。
周良连忙起身，双手恭敬接过：“多谢大人赐茶。”
言罢，施了一礼，这才重新坐下。
沈蕴见他毕恭毕敬之态，微微摇头，摆手说道：
“周府尹，你与我并非首次打交道，理应知晓我的脾性，不必如此拘束，更无需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权当是朋友相聚品茶。”
说着，端起茶杯道：
“周府尹，先品一品我这茶，再谈其他如何？”
周良听后，心中暗暗惭愧，本欲告罪一声，又念及沈蕴方才所言不必在意礼节，便只能先品茶。
一时间，书房内陷入沉寂。
周良本欲说些什么，可见沈蕴正悠然品茗，便也不敢多言，安心品茶。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蕴这才放下茶杯，笑着询问：
“周府尹，现在内心可是平静些了？”
周良闻言一惊，旋即明白，沈蕴让他先品茶，并非仅仅为了让他品茗，更重要的是让他静心。
迟疑片刻，他回道：“下官惭愧，方才确实有些心浮气躁，眼下已静下许多。”
沈蕴笑着点头：“正该如此，实不相瞒，我以前也不怎么爱喝茶，总觉得茶道过于繁复，步骤繁多，看似颇为讲究，可终究不过是饮茶而已，步骤再多，又能如何？”
“直到有一天，我心烦气躁，正不知该做些什么时，突然开始自己泡茶，一番步骤下来，我竟变得冷静，也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如此，我便开始学着品茶。”
周良闻言，回道：“大人这番亲身经历，让下官受益匪浅，受教。”
沈蕴微微摇头：“我只是说一说自己的亲身经历，未必适合所有人…”
此时，沈蕴也算是真正体会到权力的魅力了，也明白为何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要追求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权力果真是令人心醉神迷。
心念闪转间，沈蕴话锋一转：
“……尤三姐失手错杀贾琏这事，想必整个事件，周府尹你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当中并无什么可说之处。”
“关键在于，死的人，是荣国公府的少爷，换做之前，尤三姐早已被荣国府私自押回去陪葬了。”
“毕竟，尤三姐只是毫无背景的普通女子，而贾家可是国公府啊。”
周良仔细揣度沈蕴说这番话的深意，半晌后，看了沈蕴一眼，接话道：
“大人，下官愚见，荣国府只是众人私下里的敬称罢了，其实……他们贾家早已称不上国公府，与真正的国公府更是相差甚远。”
沈蕴轻轻点头：“你说得没错，只是贾老太太还健在，她可是国公夫人呢，只要她还活着，荣国府便还是国公府。”
“这种事，换做其他府尹来处置，最终肯定是尤三姐赔命，但如今的京城百姓都知道，你周府尹可是不畏强权的青天大老爷。”
听到这里，周良已然完全领会了沈蕴的意图：
“大人放心，下官定不会偏袒荣国府。”
沈蕴轻轻颔首：“律法虽难脱人情之羁，然欲求绝对公正，实难达成，不过，于一案之中，总有一方处于弱势。”
“而绝大多数人，皆会下意识地偏向弱势一方，周府尹你既为青天老爷，偏向弱势一方，亦属情理之中。”
“因此，此案之中，周府尹所需做的，便是秉持公正公开之原则，尽力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彻查清楚，将证据悉数掌握在手，诸如贾琏身边小厮的口供、贾琏的姘头、尤家的清贫状况等。”
“随后公布于众，告知天下人，公道自在人心，想必众人皆会支持那弱势且无过错的一方。”
听了这话，周良彻底明白沈蕴的态度，也愈发明确自己该如何行事，当即回应道：
“大人放心，下官已然明了该如何去做，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沈蕴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微微点头：
“嗯，另外，尤三姐终究是弱势一方，她被关押之时，多给予一些关照也是理所应当，不过，亦不可过度，你自行斟酌把握即可。”
周良内心一动，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人，那您的意思是，最终可将她释放？”
沈蕴摇头道：“自然不是，若如此行事，那便是你徇私枉法了……”
说着，沉吟片刻，接着道：“此事不急，待我回来之后再行定夺。”
周良闻言，恭敬应下，又说道：
“大人明日便要出征，下官预祝大人马到成功，势如破竹，早日凯旋归朝！”
沈蕴摆手道：“那就借周府尹吉言了，我不在京城这段时日，还得托周府尹多多照应一下我府上。”
周良立马恭敬回道：“大人尽管放心，下官必定依令而行，不会让府上出现任何差池。”
沈蕴听闻，心中亦安定不少。
京城有林如海、周良等人在，还有风羽卫的下属亦可帮衬照应，想必不会出现什么大的问题。
况且，林黛玉、薛宝钗她们整日皆在后院之中，亦不会招惹是非，便更无需担忧了。
沈蕴向周良叮嘱，亦不过是想着多一层保障罢了。
两人又闲聊了好一会儿，周良这才告辞离去。
周良刚走，平儿便来到门口请示：
“大人。”
沈蕴摆手道：“进来。”
须臾，便见平儿款步而入。
沈蕴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又让平儿坐下，问道：
“可有什么要事通禀？”
和沈蕴独处一室，平儿内心微微颤动，俏脸泛起一抹红霞，不敢直视沈蕴，微微垂首回应道：
“大人，依照你的嘱咐，尤家二位姑娘眼下暂无大碍，只是…荣国府的二老爷亲自前来，恐怕尤三姑娘终究难逃被抓捕之厄。”
“而且，尤家外头有不少荣国府的人暗中盯守，我担忧，他们会直接对尤家二位姑娘下手，不知此事该如何妥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