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因为肩负贾母交代的任务，她径直来到上房，求见林黛玉。
林黛玉得知鸳鸯前来，态颇为热情地接待了她，并主动开口询问：
“鸳鸯姐姐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鸳鸯看着她，说道：“回姑娘的话，是老太太差遣我来的，她让我跟姑娘您说…”
说到此处，鸳鸯却有些难以启齿了。
林黛玉微微蹙起眉头，语气温和地接话道：“鸳鸯姐姐有话不妨直言，在我们这儿，你无需顾虑太多。”
一旁的平儿也跟着附和道：“是啊，老太太让你来究竟所为何事，直说便是，不管怎样，林姑娘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心思敏锐的平儿此时已然猜到，必定是有什么棘手之事，否则，鸳鸯也不会如此吞吞吐吐。
听她们说完，鸳鸯面露惭愧之色，也不再迟疑，将贾母差遣她的目的和盘托出，即请沈蕴赦免赖升夫妇一事。
林黛玉听后，顿时眉头紧皱，心中暗忖贾母实在是糊涂，竟为了两个下人向沈蕴求情？
在林黛玉看来，这不仅是对沈蕴的不尊重，更是将两家的情谊置于地上了。
鸳鸯见她神色有异，便又说道：
“姑娘，我也劝过老太太的，可她觉得这只是小事一桩，跟林姑娘您说一声可以办到。”
林黛玉尚未开口，平儿便抢先说道：
“这事哪能算是小事，如今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宁国府已被查抄，下人们皆被关押起来。”
“惩处宁国府其他人的事宜虽说由沈大人负责办理，但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沈大人就算有心徇私也难以做到，更何况，还是宁国府的大管家。”
鸳鸯听后，附和道：“平儿你说得在理，我也是这般想法，可老太太不听，执意要给那赖嬷嬷一个交代。”
端坐于上首的林黛玉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说道：
“鸳鸯姐姐，此事我无法做主，需等蕴郎回来再给你答复，劳烦你在府上稍作等待。”
鸳鸯满脸讪讪：“林姑娘客气了…要不，我现在就回去回复老太太。”
林黛玉摇头道：“先别着急，等问过蕴郎再说吧。”
随后又对平儿说道：“平姐姐，你先带鸳鸯姐姐下去，好好招待她。”
平儿当即恭敬应承，领着鸳鸯先行退下。
目送她们离去，林黛玉目光微冷，望着某处怔怔出神。
她觉得贾母此举太过一厢情愿了，不过，还是听听沈蕴的意见最为妥当。
这日，沈蕴竟也比平日里早回来一些。
林黛玉见到他后，便将贾母差遣鸳鸯前来之事娓娓道来。
沈蕴从丫鬟手中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后，评价道：
“贾老太婆真是愈发糊涂了，看来当真是上了年纪，宁国府都被抄家了，她竟还有闲情去为下人求情？”
林黛玉回忆起上一世，发觉贾母对赖家态度极为特殊，不仅亲自出席赖家园子的宴席，还力挺赖嬷嬷的孙子出任知县。
念及此处，她便看着沈蕴说道：“哥哥，或许只是因为赖家情况特殊罢了。”
沈蕴与她对视一眼，冷笑一声：“贾家对赖家，颇有倒反天罡之态，好似赖家才是主子，贾家反成了奴仆。”
“当下此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况且，赖升夫妇乃宁国府的重要人物，岂能轻易饶恕？”
林黛玉听后，并不觉得意外，轻轻点头：“嗯，既然蕴郎你如此说，那我便回绝了她。”
沈蕴却摆了摆手：“无需妹妹出面，这个恶人由我来做便是。”
听了这话，林黛玉满心熨帖，沈蕴总是将她保护得无微不至，生怕她受半点委屈。
凝视沈蕴一会，林黛玉才吩咐丫鬟，去将鸳鸯唤来。
鸳鸯虽并非初次见到沈蕴，但内心仍忍不住一阵悸动，脸色也微微泛起红晕。
她只敢微微瞥沈蕴一眼，便赶忙低头福礼：
“奴婢参见沈大人。”
沈蕴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我已听林妹妹说起你来此的目的，你回去告知贾老太太，此事没得商量。”
“赖升夫妇乃重点审讯的犯人，他们夫妇所犯罪行累累，绝不可能赦免。”
鸳鸯虽早已料到沈蕴会是这般态度，但还是没想到，他的态度竟如此强硬，毫无丝毫委婉之意。
同时，她心中也涌起一丝惊疑，抬眼看着沈蕴，询问：
“沈大人，您说赖升夫妇犯下诸多罪责？”
沈蕴微微点头：“没错，经一番审讯，他们夫妇皆已交代自己所行恶事，包括贪污受贿、买凶杀人、逼良为娼、强买强卖、强抢民女等等。”
“他们夫妇可谓无恶不作，这样的人若被赦免，别说圣上不饶我，便是我自己也饶不过自己。”
鸳鸯听后，惊疑万分，她自然相信沈蕴不会欺骗自己，但这个消息仍令她难以置信。
就连林黛玉也不免惊讶：“蕴郎，他们夫妇说到底不过是宁国府的管家罢了，竟做了如此多恶事？”
沈蕴看了她一眼，说道：“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贾珍、贾蓉父子二人本就不是什么善类，下面的下人自然也是有样学样。”
“加之，赖升夫妇还需替他们父子二人办一些阴恶之事，自然而然地，也就罪恶滔天了。”
林黛玉听后，咋舌不已。
这下她也算是明白了，没了敬畏之心，会释放出多大的恶来，最终也只会被恶念反噬。
沈蕴又对鸳鸯说道：“鸳鸯，你回去就这么对贾老太太说，倘若她仍不死心，便告诉她，圣上只查抄宁国府，已是对贾家网开一面。”
“倘若她还不知好歹，小心惹火上身，届时荣国府也会跟着被抄家。”
这话警告意味十足，鸳鸯听后，心惊胆战，忙起身应承道：
“奴婢明白，定会如实回复老太太。”
沈蕴见她浑身哆嗦，笑着摆了摆手，道：“你莫要紧张，此事与你无关，对了，我向你打听个消息。”
鸳鸯听了，下意识与他对视一眼，霎时间，如触电一般，急忙移开目光，又低头回道：
“沈大人只管问便是，奴婢定当知无不言。”
沈蕴接着摆了摆手：“也没什么大事，就问问荣国府修建的省亲别院如今可还在修？”
经过方才与沈蕴对视一眼后，鸳鸯内心跳动得愈发厉害，一时间竟难以平复，脸色通红，尽量低头，回道：
“回…大人的话，自从二老爷被革职，别院便已停工，都已停了快两个多月了。”
第390章 贾母：真是养了只白眼狼
听鸳鸯提及贾家修建的省亲别院早已停工，沈蕴并未流露出丝毫惊讶之色，他心中也清楚，照当下这般形势，贾元春省亲之事已然无望。
况且如今宁国府已提前数年被抄家，荣国府恰似那风雨中飘摇的孤舟，多半已支撑不了多久。
沈蕴自己推测，荣国府最多还能维持两三年光景，较原著中抄家的时间更早。
沉默片刻后，沈蕴对鸳鸯说道：“多谢你告知，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言罢，他转头对林黛玉说道：“妹妹好生招待鸳鸯，我先去其他姐妹处小坐片刻。”
林黛玉听他这般言语，下意识地娇嗔了他一眼，若非鸳鸯在场，定要再揶揄沈蕴几句。
目送沈蕴离去后，林黛玉的目光才移至鸳鸯身上，询问了荣国府以及贾母的近况后，便吩咐平儿送她出府。
同时，林黛玉还赏赐了鸳鸯不少物件，甚至依旧为贾母准备了一些滋补品带回荣昌。
鸳鸯恭敬答谢后，带着诸多物品回去了。
坐在马车上，鸳鸯脸色绯红，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沈蕴的模样，以及与他目光交汇时的情景。
思索片刻后，她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只道自己实在是胡思乱想。
然而，沈蕴的身影始终萦绕在她脑海中，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
最终，她放弃了驱散这些念头，干脆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之中，脸色愈发红润。
“姑娘，到了。”
直至马车外传来婆子的提醒声，她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半晌之后，才走出马车。
回到贾母院后，鸳鸯先将林黛玉赠予贾母的滋补品呈给贾母过目。
贾母看了，笑呵呵地说道：“好啊，难得她有这份心意。”
鸳鸯见她心情尚佳，便将沈蕴的态度如实告知。
贾母听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气息逐渐变得粗重起来，喘息着问道：
“他…他果真是这般回复的？”
鸳鸯眼见她情绪不对，赶忙轻拍她的后背，劝慰道：
“老太太，我早说过，此事并非那么简单，沈大人说了，赖升夫妇罪责深重，绝无可能赦免。”
“还说，圣上仅查抄东府已然是网开一面，您最好不要再插手这些事情，以免荣国府惹火烧身。”
贾母一张老脸黑得如同乌云一般，气呼呼地说道：
“哼！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想要饶恕谁，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吗？”
“东府敬老爷，惜春丫头，他不也是说赦免就赦免了，怎么两个下人就犯下滔天大罪了？”
鸳鸯一边替她顺气，一边继续劝慰：
“老太太息怒，保重身子要紧，依我看，沈大人不像是说笑，赖升夫妇或许真是罪责难逃。”
贾母仍旧满心不信，瞪了鸳鸯一眼，怒声道：
“你别说了！哼，果真是养了只白眼狼，当初我就不该那般疼她，如今不仅不肯帮忙，还故意来气我！”
“将她拿来的东西都扔了喂狗！”
说到最后，贾母已是气喘吁吁，仿佛下一刻便要气绝一般。
鸳鸯赶忙轻拍她的胸口，一边吩咐小丫鬟速去请大夫前来。
至于贾母要求将林黛玉所送滋补品扔掉喂狗的吩咐，鸳鸯并未完全依从，只是打发了婆子，将那些东西尽数退回了沈府。
沈府这边，林黛玉得知贾母将自己送去的东西都退了回来，便知贾母对自己定然是极为不满了。
不过，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自己并未做错什么，甚至该尽的孝道也都已尽到，可谓问心无愧。
至于贾母持何种态度，她无力掌控，更为重要的是，她如今要以沈蕴为重。
……
皇宫之中。
“圣上，这是宁国府查抄的最终账目，请您过目。”
大太监夏守忠将一本账簿恭敬地递到了靖昌帝面前。
靖昌帝接过账簿，翻开一看，眼神顿时一闪：
“这么说，邹彰主导的此次查抄，在细微之处还是存在不少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