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对贾宝玉的千般宠溺、万般纵容,在这一刻也尽数消散。
对着二人便是一阵严厉的斥骂,直言他们不成体统,诸如孽障、畜生之类的重话,亦是频频出口。
直至王夫人、王熙凤等人听闻消息匆匆赶来,再三劝说,贾母方才止住斥骂,气呼呼地转身离去,对贾宝玉也不再理会了。
贾宝玉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望着贾母骤然冷下来的面容,他攥紧衣角,满心都是不知所措。
王夫人指尖微微发颤,作为生母,她满心满眼皆是自己宝贝儿子,纵使对这般行径暗自心惊,面上仍强撑镇定,劝贾母:“许是宝玉孩子年幼不懂事,您老别往心里去。”
话虽如此,眼底却藏不住忧虑。
王熙凤则柳眉倒竖,一把扯过贾蓉,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斥。
尖利的嗓音在回廊间回荡,惊得廊下的鹦鹉扑棱棱乱飞。
贾蓉哪敢反驳半句,只低着头认罪,又匆忙领着秦钟离开荣国府,回了宁国府。
刚进宁国府,贾蓉脸色陡然一沉,指着秦钟鼻子怒骂:
“你这该死的小畜生!竟害得小爷跟着你丢人现眼了…”
秦钟本就因被贾母撞破而吓得魂飞魄散,此刻又听闻贾蓉这一番恶狠狠的责骂,顿时面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双腿发软。
不由自主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半句辩解之词都不敢说。
贾蓉见状,居高临下斜睨他一眼,不屑冷哼:
“哼!你此刻下跪又有何用?小爷我可告诉你,你这小畜生死定了!”
秦钟这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说道:
“我…我知道错了,姐夫,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一回吧,我爹叫我赶紧离开京城,我日后再不踏入京城便是。”
贾蓉冷笑一声:“你还想逃?不妨告诉你,进了这门,你哪里也别想去!”
“来人啊!取绳索将这小畜生绑起来,押到马棚里先关着,待我请示了老爷,再做发落!”
宁国府的下人当即领命,迅速将秦钟捆绑起来,押着他往马棚而去。
秦钟大惊失色,高声呼喊:“姐夫,我究竟犯下何等大罪?您怎能如此对我?”
“看在死去姐姐的情分上,您就饶了我吧。”
听他提及秦可卿,贾蓉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鬼叫什么!你那娼妇姐姐已死,不妨也告诉你,她是自缢而亡,我恨不能亲手杀了她,你竟还让我看在她的面上饶过你?”
秦钟听闻,惊愕万分,宁国府对外宣称他的义姐秦可卿是因病去世,却未曾想到,竟是自缢而亡?
一时间,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所震慑,呆立当场,也不再挣扎喊叫。
贾蓉不屑地目送他被众多下人押着去往马棚,这才昂首阔步地朝内院走去。
不多时,来到了贾珍所住的院落,听到屋中有女子的嬉笑声,贾蓉便知,是他爹贾珍正在屋里白日宣淫。
只得在外头请示:“老爷,儿有事禀明。”
屋内的嬉笑声瞬间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贾珍不满的声音:
“什么事啊?非得打扰老爷的雅兴?”
贾蓉赶忙回道:“是关于秦钟的事,他此刻正在咱们府上。”
贾珍一听提及秦钟之事,心中便知并非小事,遂示意屋中的姬妾们暂且回避。
就见四五个姬妾依次从屋内走出,个个妆容艳丽,打扮得极尽妖娆之态,行至贾蓉面前时,纷纷朝着他暗送秋波,眉眼间满是撩拨之意。
贾蓉满面春风,亦不动声色地回以她们眼神。
“还不赶紧进来回话。”屋内的贾珍有些不耐烦了,出声催促道。
贾蓉闻言,打了个激灵,赶忙收敛神色,一脸恭谨地踏入屋内。
来到贾珍跟前,便立即说道:
“回老爷,今日晌午,孩儿依照您的吩咐,前去给秦业送去那四千两银子。”
“却发现他竟已苏醒过来,且并未见秦钟那小畜生的踪影,儿便向他询问,秦业称秦钟生性贪玩,不知跑去何处贪玩了。”
“当时儿并未多想,只是警告了他,便折返回来了。”
听到此处,贾珍神色一凛,沉声质问道:“什么?这老东西竟然还能苏醒?他不是已中毒昏迷了吗?”
贾蓉答道:“此事儿也不甚明了,不过他也说了,他时日无多,定会信守承诺。”
“就在方才,西府老太太差人来找我,告知秦钟在西府,已被秦业逐出家门,且命他尽快离开京城!”
话音刚落,贾珍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
“好胆!秦业这老匹夫,亏老爷我信他,未曾想,他竟敢做出这等事来!”
言罢,又盯着贾蓉追问:“快讲,后来如何?老太太找你,就只为这小子之事?”
贾蓉忙回应:“回老爷,正为这小子的事,秦钟被秦业逐出家门后,本应即刻离京,却念着想再见宝二叔最后一面,故而先去了西府。”
“宝二叔见着他,欢喜异常,执意要将他留下,随后请示了老太太,老太太思量过后,觉得还是由咱们东府收留为宜,便差人唤儿过去商议此事。”
“可谁能料到了…”
贾珍听闻,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
“哦?竟有这等事,倒是颇稀奇,平日里,总听他们西府自诩管教有方,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不见得比咱们东府强到哪儿去。”
说到最后,贾珍手捻胡须,嘴角泛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贾蓉则附和:“老爷所言极是,他们西府还不如咱们东府呢。”
贾珍撇了撇嘴,又问道:“如今那小子在何处?”
贾蓉回道:“刚刚儿已吩咐人将他捆了起来,关押在马棚之中。”
贾珍轻抚着八字胡,眼中闪过一抹…之色,对贾蓉说道:
“这小子留着终究是个祸患,不过…”
贾蓉微微一怔,稍作思忖,方领会贾珍之意,恭敬应下。
第162章 秦鲸卿含愤怨亡 贾宝玉名声扫地
此前因看在秦可卿的面上,贾珍还不至于对秦钟下手,可如今秦可卿已死,又得知秦钟竟和贾宝玉贴在一起了,贾珍顿时起了淫心。
贾珍、贾蓉父子两个,都是荤素不忌的荒淫无道之徒,东府亦养了一些娈童小厮,专供淫乐。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贾蔷,和他们父子两个似乎都不清不楚的。
对于贾珍的吩咐,贾蓉不敢违逆迟疑,当即出去,吩咐人将秦钟给押了出来,让小厮给他洗干净,送到了贾珍房里去。
秦钟原本以为贾蓉突然善心大发了,却没想到,竟是送来伺候贾珍,惊恐又无助,哭得撕心裂肺。
至次日,贾珍叫来贾蓉,吩咐道:
“将这小子处理了,就说是体弱,没经得起他爹打,偷偷跑到咱们府上来,一时重病而亡。”
贾蓉恭敬应承,让人将已经昏死过去的秦钟,如拖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一直拖到外院一阴暗的屋子中,贾蓉不屑地看了看秦钟,突想到秦可卿,眼中闪过阵阵阴霾,忍不住骂道:
“小畜生!和你那死鬼姐姐一个样,尽是给人干的下流东西!”
说话间,他心中恶念丛生,转身吩咐众人退下,他也要狠狠虐待一下,才能满意!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贾蓉才吩咐人拿绳索来,打算将秦钟直接勒死。
宁国府下人们显然也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当即照办起来。
秦钟也在这期间苏醒过来,感受到自己被人死死勒紧脖子,下意识猛烈挣扎着,双眼瞪大得极大,怒视面前的贾蓉:
“你…你们…父子定不…得好死!”
听他还敢咒自己,贾蓉伸脚猛踢一下,啐道:
“狗娘日的小畜生!敢咒小爷我,赶紧去和你那娼妇姐姐到阴间会面!”
说话间,秦钟已经彻底落气,因是被活活勒死的,加之死前怨念极大,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中蹦出来了,而且还流了血,配合惨白的面容,披头散发,十分惊悚!
就是那几个施刑的下人,都不由急忙将秦钟的尸体松开,满脸惊惶。
倒是贾蓉,强装镇定:“怕什么?怕他夜里还来找你们啊?”
“速将尸体装起来,拉去城外随便找个地埋咯!”
下人们惶恐应承,就算害怕,也只能照做。
先用麻布袋子将秦钟的尸体装起,又用板车拉到城外一乱葬岗,挖了个坑,便算了事。
因心中有愧,宁国府下人们也不曾祭祀,埋完了,就急着回去了,也不敢提及此事。
…
且说荣国府这边,贾宝玉和秦钟贴烧饼的事情,很快便在后院里传开了。
按理,这种忌讳的事情,放在别的权贵之家,下人们必然三缄其口,不敢乱传。
而荣国府里,不少婆子,管家媳妇,早已养成了习性,一有风吹草动,就传得沸沸扬扬。
更别说,这件事情,还惹得贾母大发雷霆,对贾宝玉也怒骂了一通,一改此前的风向,这些多嘴多舌的婆子,又岂有不大肆宣扬的道理。
一时间,各房各院都知道了,三春姐妹,和薛宝钗自然也不例外。
“二哥哥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真是没想到,还被老太太撞了个正着!”
贾探春屋子中,四个姐妹正聚在一起说话,听闻此消息,也不免有些惊疑和反感。
就是年纪最小的贾惜春,也表示:
“今后我也不同二哥哥玩了,免得染上不干净的气息。”
贾探春柳眉轻蹙:“二哥哥也真是,此前听他和那秦家小爷亲近,二人一同上学读书,亲如兄弟,没成想,竟是这般亲…”
倒是贾迎春,依旧是满脸漠然,似乎不在意,也不置评。
薛宝钗杏眸闪动,接话道:“宝兄弟前头才挨了打,这才消停几天,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太太也斥责了他,此后怕是要被严加管教了。”
说起贾宝玉挨打之事,贾探春又不免想起这事的缘由来,脑海中也浮现出了一个丰神俊朗的身影,秀眸里闪过一丝丝情愫,俏脸上逐渐多了一抹淡淡红霞。
便顺势转移话题:“不说二哥哥了,说说林姐姐吧,听闻她们已经有了新府邸,也不知怎么样。”
贾惜春笑着接话:“也不见林姐姐再来咱们家了,不然,咱们也可问问她。”
话音刚落,薛宝钗便笑着说:“我听说,如今就她和那位沈大人住,既然你们乐意,倒不如让她邀请你们去她们府上做客?”
这话一出,瞬间得到了贾探春和贾惜春两人的一致认同,又一起看向贾迎春:
“二姐姐,你的意思呢?”
贾迎春不想扫了姐妹们的兴致,笑道:
“我都行,你们去,我自然也去。”
贾探春拍了拍手:“好,就这么定了,待林姐姐下次来,我就同她说。”
“咱们平日里,几乎难得出门走亲戚,如今总算有一处亲戚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