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沾泥和冯有才之间确实有着深仇大恨。不沾泥很早就落草为寇,带着几十号小弟专门打劫富人为生。有一次,他们打劫到了冯家的商队,这可惹恼了冯有才。冯有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为此追杀不占泥好几年时间,有几次都差点抓住了不占泥,双方可以说是生死仇敌。
冯有才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说道:“给老夫一个痛快。”
他不想在这个昔日的手下败将面前表现出丝毫的软弱。
不沾泥笑道:“好,把冯有才吊死。”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冯有才,而是带着几个亲信,在冯家堡内寻找粮仓和钱库。
“大当家,冯家的粮食有 3000石,钱财太多了,还没有数完。”一个农民军士兵兴奋地跑来向不沾泥报告。
不沾泥满意地笑了笑:“让兄弟们把粮食和银子带走,带着 2000石粮食准备送到大同社去,让他们给我们更多炸药包,更多的铠甲武器。”
炸药包的威力远远超出了不沾泥的想象,他没想到这么坚固的堡垒,一个炸药包就轻松解决了。
此刻,他已经在幻想自己用炸药包炸开一个个地主的城堡,而后自己的手下越来越多,武器装备越来越精良,最后称霸整个关中,建立属于自己的霸业。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0月 27日。
因为动乱,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弥漫着一股萧索之气。巡抚衙门里,气氛却有点热闹。
陕西巡抚岳和声早早便命人将巡抚衙门的大厅布置妥当,一个巨大而精致的关中地形沙盘摆放在厅中显眼位置。这沙盘制作极为精细,山脉、河流、城镇、村落都栩栩如生,仿佛将整个关中大地微缩于此。
这日,岳和声特意邀请了整个西安府所有大族的族长前来议事。当大族族长们陆续踏入大厅,看到这个前所未见的沙盘时,不禁发出一阵惊叹之声。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却从未像此刻这般直观地看到自己居住的家园全貌。
岳和声身着官服,神色庄重又带着几分期许,他微笑着看向众人,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缓缓开口说道:“诸位,我关中自古以来便是天府之国啊!西安府八水环绕,数千年来,这片土地孕育出了强悍辉煌的汉唐王朝,那是何等的盛世景象。”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光芒,仿佛看到了往昔的荣耀。
“只是宋朝以后,连年战争不断,关中地区饱受战火摧残,这才逐渐落败。”说到此处,岳和声微微皱眉,语气中满是惋惜,“但诸位请看,只要我们能修好水利设施,关中恢复当年天府之国的盛世并非不可能之事。”
岳和声本就是水利方面的专家。想当年,他在河南行省汝阳县任县令时,当地洪灾频发,百姓苦不堪言。他亲自带领当地农户,耗费无数心血,筑起了绵延百余里的七十二道堤坝,成功阻挡了洪水的肆虐。这堤坝被百姓们亲切地称为“岳公堤”。
不仅如此,他还带领民众将数千顷荒地开垦成肥沃的良田,使得当地百姓的生活得到了极大改善,他因为名声远扬,是整个大明都少有的实干派官员。
此刻,岳和声站在沙盘旁,指着上面的河道与农田,继续侃侃而谈:“我等只要修缮广惠渠,便可以让关中平原几十万亩田地变成水浇地。而且,还能进一步修缮龙首渠,扩大灌溉面积。这两条水渠相互配合,共同构成关中平原的灌溉网络,如此一来,两渠之间的 200万亩田地都将成为旱涝保收的水浇地,从此再也不用担心旱灾的威胁。此外,我们还可以引渭河水,灌溉关中平原的西部地区,进一步改善当地的农业生产条件。如此,关中的粮食产量必将大幅提升,百姓生活也会更加富足。”
岳和声说得眉飞色舞,眼中满是麦田丰收的景象。
这是他和杨鹤商量出来的办法,想要彻底解决贼寇,就要减少流民,而大同社给了他们一个样板,大兴土木吸纳游民。而在关中最容易让大族接受的大工程,就只有水利工程了。
然而,大族族长们刚开始还有些兴趣,可随着岳和声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们的眼神渐渐变得满不在意,不少人开始打起了瞌睡。
在他们看来,这么庞大的工程,以如今朝廷国库空虚、财政捉襟见肘的状态,根本没有能力修建。
而能出钱粮支持这个工程的,显然只有他们这些当地大族了。他们心里明白,岳和声这是打着主意找他们“打秋风”呢。岳和声描绘的计划越是宏伟庞大,他们要付出的钱粮也就越多,这让他们如何能不心疼、不抵触。
修水利可以,但要他们出钱不行,这种坏习惯要是被朝廷的大员学会了,以后动不动出了事,让他们出钱,这天下到底是朱家的还是他们的,必须坚决抵制。
杜志强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讽刺的口吻问道:“岳巡抚,你这计划听起来确实宏伟无比,可如此庞大的工程,到底需要花费多少钱粮呢?”
岳和声听出了杜志强话语中的讽刺意味,但他并未动怒,依然神色认真地回答道:“杜族长,这三个水利工程规模浩大,最起码要雇佣五十万民夫。这些民夫每日消耗两升粮食,也就是说,每日需要 1万石粮食。不过冬季三个月可以停工,这段时间每日只需要消耗 5000石粮食。三大水渠工期预计一年,如此算下来,共计消耗粮食 300万石。此外,各种铁锹锄头、独轮车等工具,购置下来耗费银两 50万。”
此言一出,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韦文明瞪大了眼睛,仿佛被吓到一般说道:“岳巡抚,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这可是陕西行省两年的税赋,您真有把握让朝廷给这么多的钱粮支持我们陕西行省来修建这些水渠吗?”
杜志强则在一旁冷笑着说道:“巡抚要是真有这本事,我杜某人愿意给巡抚立碑自传,好好诉说一番巡抚的丰功伟绩。”
岳和声并未理会他们的冷嘲热讽,继续耐心解释道:“诸位,这三条水渠修建好之后,其益处不可估量啊!可以灌溉 400万亩田地,粮食产能能够增加一倍。而这些田地本就是诸位大族所拥有的,如此算来,只要一年时间,投入的钱粮便可回本。而且,关中地区有了充足的水源灌溉,粮食产量增加,百姓生活稳定,流民自然也会减少,这可是一举多赢的好事情啊!”
杜志强却不以为然,依旧笑着说道:“既然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巡抚何不让朝廷出钱粮动工呢?依我看,与其花钱去剿匪,不如把钱用来请这些流民做工,以工代赈。如此一来,既能解决流民问题,又能修建水渠,还省了剿匪的麻烦,岂不是一举三得?”
岳和声脸色微微一沉,目光严肃地看着众人,冷冷说道:“本官最近学到一个新词,叫权责对等。这修水渠之事,占据好处最大的便是尔等诸位。受益如此之多,难道不应该由尔等出钱出力吗?”
韦文明连忙接口道:“我们每年都给朝廷缴纳了钱粮,既然交了税,修水渠本就该是朝廷的事情。哪有我们给了钱,还要再额外拿出一笔来支持这工程。”
杜志强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岳巡抚还是不要乱看书了,当心一不小心看到了反书。”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自然知道这个所谓的“新词”是大同社传播开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叫冯源的族长也跟着附和道:“岳巡抚,现在关中正遭遇干旱,百姓生活困苦。朝廷此时应该做的是减税,让百姓休养生息,而不是搞这些好大喜功的水利工程。自古以来,凡是大动干戈大兴土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岳和声看着这个不明事理的冯文,心中满是不屑,懒得搭理他。
而后岳和声好话坏话说尽,试图从各个方面说服这些族长,但这些族长们的态度却始终如一:修水渠可以,但必须要朝廷出钱,他们是一分都不愿意多掏的。
眼见劝说无望,岳和声心中失望至极,他脸色铁青,猛地甩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大厅。
杜志强看着岳和声离去的背影,满脸嘲讽地说道:“哼,大明的官员搜刮民脂民膏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好大的口气啊,张嘴就要 300万石粮食、50万两银子,真当我们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就说那杨鹤,收我们的钱倒是挺快,可一点实事都不给我们办,连蜂窝煤的生意都不愿意分给我们。”
关中大族对杨鹤早就心怀不满。杨鹤之前前脚刚收了他们大量的钱粮,后脚却独自霸占蜂窝煤的利益,丝毫没有分给他们一点好处。但凡他能把三边总督府的产业分出一些,他们也不至于如此排挤杨鹤和重民社。
韦文明冷笑一声说道:“还不是看到杨鹤从我们这里收刮了几十万石粮食和几十万两银子,他岳和声也想试一试了。这些官员啊,真当我们好欺负。就说杨鹤剿匪,剿得整个关中土匪反而越来越多,依我看,他在这关中怕是呆不久了。”
杜志强眼睛一转,忽然说道:“要是杨鹤真的离开了,蜂窝煤的产业和纺织厂的产业,我们是不是有机会占上一笔?”
韦文明担忧道:“现在整个关中烽火遍地,局势混乱不堪。据说大同的贼寇还在进攻榆林卫,这个时候要是杨鹤离开了,谁能镇得住关中的局面啊?”
杜志强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杨鹤真的镇住关中局面了吗?我看未必。说不定换一个总督,关中的局面反而会更好一些。”说罢,他与韦文明对视一眼,各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整个大厅里,气氛在岳和声离开后显得格外沉闷,这些大族族长们在权衡着利弊,而后三三两两的离开。
三边总督衙门。
议事厅内巨大的沙盘稳稳地放置在厅中,宛如一片微缩的残酷战场。沙盘上,一面面鲜艳却带着不祥气息的旗帜星罗棋布,它们代表着各地如燎原之火般涌起的叛军势力。
凤翔府、同州府等地的区域几乎被旗帜插满,那密密麻麻的态势,预示着局势的严峻。而在更北方的延安府,一面格外显眼的贼寇旗帜矗立着,上面“大同贼寇”四个大字,犹如挑衅的目光,刺痛着在场众人的神经,只有西安府还算是稳定,没有叛军的旗帜。
此时刘南卿神色凝重,他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战报,缓缓走向沙盘。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却又透着一丝疲惫地说道:“游击将军贺人龙在陈仓与叛军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交锋,成功击溃了一盏灯、二郎神、满天飞等反贼势力。此役,我军大获全胜,杀敌三千有余,俘虏两千人。”
听到这个消息,坐在主位上的杨鹤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一丝忧虑。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贺人龙确实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战场上的勇猛无人能及。只是……他这杀性也实在太强了些。”杨鹤知道关中地区此次涌起的反贼,大部分都是被生活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农户。
真正铁心与朝廷对抗到底、至死不降的,不过占了不到十分之一,其余的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会选择投降。像贺人龙这次杀的人比俘虏还要多的情况,在以往的战事中是极为少见的。
刘南卿听了,微微低头,没有言语。在他心中,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他觉得贺人龙的做法从长远来看,对关中局势或许是最为有利的。
当下关中地区流民泛滥成灾,数量之多令人咋舌。无论是朝廷还是总督府,面对如此庞大的流民群体,都深感无力。
自七月陕西农民开始揭竿而起,短短时间内,整个关中的造反势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超过了百股之多。而总督府这边,光是收容的贼寇俘虏就已经超过了五万之众。
为了安置这些俘虏,总督府不断开辟新的屯垦营地,试图让他们通过劳作自给自足。然而,现实却残酷无比,这些俘虏至少要养上一年以上,才能真正融入正常生活。
可如今,总督府的财政已经不堪重负,几乎到了养不起这么多俘虏的艰难境地。刘南卿此前也曾多次委婉地提醒过总督杨鹤,但杨鹤总是犹豫不决,优柔寡断,始终不敢放任下面的将军对大明百姓进行大肆杀戮。
刘南卿微微顿了顿,继续拿起一份战报,神色稍缓地说道:“参政洪承畴在韩城也传来了好消息。他亲自领兵抵御贼寇王左归的进攻,在战场上指挥若定,将士们奋勇杀敌。最终,此役俘获、斩杀贼寇三百多人,成功解除了韩城之围。”
杨鹤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神色,但也就如此了。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局势下,原本书生领兵会让人觉得惊奇不已,但如今,这样的情况却已经成为了常态。洪承畴立战功虽然值得肯定,但也不算特别稀奇了。
刘南卿没有停歇,紧接着又拿出一份战报,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富县参将马俊豪传来紧急战报。游击将军李营奉命进攻大同贼寇赵云飞部,不幸战败身死。马俊豪将军在混乱中收容溃败的士兵,如今正死守富县,情况十分危急。”
“什么?”杨鹤听闻此言,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吃惊与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问道:“这怎么回事?赵云飞部此前情报显示不过只有一千人而已,马俊豪他们可是率领着上万大军,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难道连这区区一千贼寇都不能战胜?”
此前杨鹤在得知徐晨带领大同社主力气势汹汹地进攻榆林卫之后,当机立断,下令驻扎在富县的马俊豪、李营率领上万大军,对甘泉县的赵云飞部发动攻击,试图以此来一个围魏救赵,缓解榆林卫的压力。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拥有十倍兵力优势的马俊豪他们,竟然会遭遇如此惨败。
刘南卿无奈地叹了口气,摊开双手说道:“都堂,情况有变。徐晨在领兵进攻榆林之前,对赵云飞部进行了扩编。马俊豪他们领兵经过赵云飞部的时候,对方早已不是当初的一千人,而是一支拥有七千兵力的大军了。”
“即便扩编了又如何?”杨鹤更加不解,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来回踱步,大声说道:“这些新招募的士兵,能有多少战斗力?”
也不怪杨鹤生气,马俊豪的那一万士兵,总督府每月定时拨给他们一万两银子,可是足饷明军。就算不说全部都能比家丁精锐,可至少也比一般的军户有着更强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怎么如今连大同贼寇的这些新兵都比不上。
刘南卿毫不客气的打破杨鹤幻想道:“大同贼寇是得到五十亩地的士兵,比战斗意志他们在朝廷士兵之上。”
杨鹤无言以对了,哪怕他再把饷银翻一倍,两倍,他也不可能拿得出土地。
第153章 ,饿肚子不是你造反的理由
天色渐暗,三边总督府的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杨鹤眉头紧锁,他着急地站起身来,在延安府的沙盘前来回踱步,眼神中满是焦虑与疑惑。
他望着沙盘上那代表着大同贼寇势力的标记,声音带着一丝急切道:“三个月前,大同贼寇不过六七千的兵马,如今却一下子弄出两三万人马,且战斗力如此强悍,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这段时间,来自榆林卫的求援文书如雪片般飞来。榆林卫的将士们在大同贼寇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不得不放弃大部分堡垒,将兵力集中到榆林城坚守。
延绥巡抚张鲸梦的书信就摆在杨鹤的案头,信中言辞决绝,表达了以死报效君王的决心。杨鹤知道张鲸梦为人刚正,他既可以怀疑榆林卫那些武将的能力,但绝不能怀疑张鲸梦的必死之心。榆林卫如今真的是岌岌可危,所以他才急切地想要尽快组织救援。
刘南卿站在一旁无奈道:“大人,大同贼寇实行的是全面军户制度,藏兵于民。他们规定50亩地便有一名军户,而延安府有300多万亩田地,如此算来,大同贼寇便可招募6万和家丁战斗力差不多的士兵。”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属下不建议大人采用围魏救赵的战术。即便您击败了赵云飞部,后面还有三四万大同贼寇等着。哪怕您带上整个固原镇的精锐,也未必能攻破延安府。”
杨鹤听后,神情恍惚喃喃道:“又是一个老奴。”
他自然记得努尔哈赤在辽东建立的八旗制度,那也是农兵合一的制度。正是凭借着这一制度,女真人在辽东横行无忌,辽东各个将门都不敢与他们进行野战。
如今大同贼寇如出一辙,榆林将门同样不敢和大同贼寇野战。更让杨鹤无奈的是,这样的制度大明根本无法学习,因为在大明境内,早已找不到一亩无主的土地。
刘南卿面露无奈之色,道:“如今大同贼寇根基已成,想要轻易平定谈何容易。大人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安内,把关中其他贼寇平定,再训练出十几万军队,朝廷以堂堂大势压过去,或许才能战胜大同贼寇。”
可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只是美好的设想。剿灭关中其他的叛逆相对容易,但训练出十几万大军,朝廷根本没有这个财力。
就在这时,岳和声匆匆走了过来。杨鹤连忙问道:“之律兄,以工代赈的计划如何?那些大族愿意救济流民吗?”
岳和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修缮水利设施,他们愿意支持,但出钱粮却是万万不肯。”
杨鹤听后,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无奈地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半天没有动静。
以工代赈本是他们想出的绝妙办法,这相当于对整个关中的叛逆来了一场釜底抽薪。可这谋略虽好,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大明朝廷没有钱。而有钱的大户又不愿意资助。这些大族,哪怕知道以工代赈对他们也有利,但只要想到会有别人占了他们的便宜,就坚决不愿意做。
杨鹤望着眼前沙盘上,一个个代表着反叛者的旗帜,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仿佛已经看到,这些人迟早会把整个关中占据,而战乱将会像一场可怕的风暴,埋葬整个大明王朝。
“都堂,都堂!!”刘南卿小声唤道。
杨鹤忽然大声道:“不能继续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大明的江山就危险了。全面招抚在关中的叛军,只要他们愿意投靠朝廷,朝廷对他们做的事情既往不咎,还可以给他们军职,让他们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刘南卿小声道:“大人,您是想要让这些叛逆自相残杀。”
杨鹤严肃地说:“这是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关中的叛逆中,以大同贼寇最为危险,只有把他们消灭了,大明江山才能稳固。”
岳和声却摇头道:“招抚也需要钱啊。”
两人相视无言,他们都清楚,现在大明最缺的就是钱。而且更让他们痛苦的是,朝廷虽然没钱,但大同贼寇却财力雄厚。
大同都督府的政策相对公开透明,他们了解到,大同都督府夏秋两季田赋就超过了150万石,而其他的收入,根据刘南卿的汇报,大概会有300万两左右。一个贫瘠的延安府,税收竟是整个陕西行省的两倍,大明朝廷的两成,大同贼寇搜刮得如此之重,但延安府却是整个陕西的世外桃源,政通人和。
大同贼寇有什么超乎常人的本事吗?其实并没有。
他们施政极其简单粗暴,一亩地就征收三成的粮食,严抓商税,再就是建立了一些官办的产业,一年就能搜刮出300万两银子。
而这些,他们一样都做不到。他们无法从那些王爷大主手里收到足够的田赋,商税也收不到几个钱,甚至连三边总督府做的官办产业都受到本地大族的排挤。
更让他们难堪的是,大同社还在报纸上嘲讽他们。报纸上写道,大明的王爷、大族士绅,占据了天下八成的土地,但他们却不用交税,只有不到两成的农户,却承担了天下所有的税负徭役,如此不平等,大明的天下自然会衰败。
杨鹤他们看了,无法反驳,因为这就是真话,他们自己也知道,只是以前装作不知道而已。而现在大同社以延安府作为例子,让他们清楚地知道一个公平合理的税收,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就好像那个戳破了皇帝新装的小孩一样,他们想装作看不见也不行了。
杨鹤声音沙哑地问道:“现在到底还能从什么地方弄钱?”
刘南卿低头思考片刻,道:“大人,现在田赋是不能再加了,再加会有更多自耕农加入叛逆,官办产业短期内也难以筹得足够的钱粮。如今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各县设卡收商税。”
岳和声迟疑道:“朝廷只怕不会允许,先帝好不容易撤关卡。”
刘南卿激动地说:“先帝那是被奸臣蛊惑了。农户已经没有粮食了,朝廷还在拼命地收刮,那些商家有钱,朝廷却给他们减税,这哪里是重农抑商,完全是倒反天罡,重商抑农。自古只有农户造反的,还从未听过有商人造反。”
杨鹤听后,沉思良久,最终下定决心道:“本官这就上报天子,在关中各府各县设卡收税以养军。招抚之事也也马上开始。”
说罢,他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笔,准备起草奏章。
崇祯元年(公元 1628年)10月 29日。
寒风虽然凛冽,但天空依旧看不到多少云彩,中午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温暖,但这样的温暖却没有人想要,有经验的老农忧心忡忡,连冬天都不下雪,明年的旱灾只怕会更严重。
三边总督府派出的差役们,脚步匆匆地穿梭在关中大大小小的城池市集之间,将招抚的告示一张张贴在显眼之处。告示上的文字在风中微微抖动,仿佛在向各地起义军传递着朝廷的旨意。
各地起义军的头领们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农民军的营地里迅速传开,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大部分农民军士兵围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神情。
大明立国 200多年,在普通农户心中,大明王朝就是正统的象征。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根本不想造反,只是因为连年灾荒,官府苛捐杂税繁重,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拿起武器。如今朝廷愿意赦免他们的罪责,还可以根据军队数量安排官职,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条充满诱惑的出路。
一些农民军的头领也开始心动了。他们看着手下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士兵,心中五味杂陈。其中一位姓张的头领,坐在营帐中,眉头紧锁,手中无意识地转动着腰间的佩刀。他想起自己当初也是因为家人饿死,才被迫揭竿而起。这些年,虽然带着兄弟们打了不少仗,但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了性命。如今朝廷愿意招抚,或许是个机会,能让兄弟们过上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