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屠格涅夫的这段感情,米哈伊尔只能说有点难评,虽说他多少是跟屠格涅夫聊了聊这件事,并且给出了一定的提醒和建议,但究竟如何,肯定还是要屠格涅夫自己做决定。
另外该说不说,比起米哈伊尔,屠格涅夫对于巴黎的社交生活无疑要参与的更加深入,久而久之,他对巴黎的作家们当然也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就像他最近越来越不喜欢雨果:
“米哈伊尔,我不得不说,雨果先生和他的一些崇拜者越来越让我觉得尴尬了。他”
真要说的话,屠格涅夫在历史上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喜欢雨果,只因雨果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个自恋狂。
就像雨果晚年的时候,曾经在一次聚会上宣称“歌德最好的作品就是《奥尔良姑娘》”,而当他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同样晚年但依旧本色不改的屠格涅夫便插嘴道:“可是《奥尔良姑娘》不是歌德写的,是席勒写的。”
然后雨果听了便回答说“是吗?或许我没有看过歌德、也没看过席勒,但我应该比你们更了解歌德,也更了解席勒!因为我了解他们不需要通过阅读!”
接着场上便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说实话,大作家们的脑残粉比很多人想象中的还要夸张太多了。
当然,这是雨果晚年时的一点笑料,而屠格涅夫现在跟米哈伊尔说的无疑是最近的一些事情。
老实说,米哈伊尔听得还挺乐呵的,他尊重这些大作家,但有些事情未免太难绷了一些.
当八卦时间结束后,说了个爽的屠格涅夫便心满意足地跟米哈伊尔说起了他接下来的打算:“米哈伊尔,你接下来准备继续去别的国家对不对?
以你如今在巴黎的名声,你在欧洲其它国家的待遇肯定也不会差的,很多地方应该都已经听到了你的名声。你就尽管享受你接下来的旅行吧。
至于我,我准备在巴黎再多待上一段时间,一方面我有自己的一些事情,另一方面的话,总有人得捍卫你在巴黎的成果吧。
我相信你提出来的那些东西对巴黎的影响将会是持久的,但时间一长,说不定就有人吸收和篡改了你的东西,然后再假装由他来首次提出.我得看着点这种事情。”
对于米哈伊尔接下来的旅行计划,屠格涅夫只当米哈伊尔是想领略一下欧洲各地的人人文风光,至于更多的动作.应该没有了吧?总不能米哈伊尔走到哪里,哪里的文学就泛滥成灾吧?
况且米哈伊尔暂时也并没有展现又一种语言的文学才能,总之屠格涅夫觉得米哈伊尔应该是想继续在各地走一走看一看,多的应该就没有了。
面对屠格涅夫这样的打算,米哈伊尔则是笑着点了点头回道:“伊凡,那一切就都交给你了,希望你在巴黎也能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严格来说,米哈伊尔在巴黎其实根基尚浅,如果有足够熟悉的人一直在这边,那对米哈伊尔来说很多事情都要方便许多,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热爱西欧这边的文化的屠格涅夫大概率是要在法国生活个几十年了。
在简单聊了聊这些事情之后,没过多久屠格涅夫便告辞离去,而他的效率确实很高,几乎没过多久,年轻的波德莱尔和他的朋友们便收到了米哈伊尔的回复。
“他竟然同意我们都去吗?”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无论是正在追求特立独行的波德莱尔还是他的朋友,一时之间都感觉微微有点眩晕。
如果要问原因的话,只能说米哈伊尔的那些文学主张和文学理论给这些年轻人带来了太多的震撼和惊喜了,就仿佛是有人将他们心中那些模模糊糊的东西给点了出来,并且写的要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完美。
正因如此,即便巴黎目前主流的文学杂志基本上都是在批评米哈伊尔的文学理念,但他们却是被点燃了心中的某种情绪,以至于正在想各种办法来跟米哈伊尔见上一面。
现在的话,事情真的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顺利太多了。
毕竟在传闻中,有的贵妇可是愿意出大价钱来跟他见上一面,结果却始终未能如愿以偿.
总之在得知消息后不久,年轻的波德莱尔简单跟他的朋友们商量了一下后,便几个人结伴朝米哈伊尔所在的地方走去了。
尽管他们此前已经在剧院远远看到过米哈伊尔,可当他们真的近距离接触到米哈伊尔的时候,米哈伊尔的过分年轻还是让这些年轻人一时间有点面面相觑。
他都比我们还要年轻呢,怎么就已经在巴黎闯出一片天了.
当他们有些愣住的时候,米哈伊尔也正在打量着这些将在日后的巴黎拥有一席之地的年轻人们,而他看的最多的,无疑还是人群中那位有着特立独行的穿着,同时看上去又极度忧郁、极度讲究并且带着一丝阴郁贵族气质的年轻诗人。
看着看着,米哈伊尔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的头顶,然后,怎么波德莱尔年纪轻轻就有点秃头了
在瞻仰了一番活着的波德莱尔之后,米哈伊尔便笑着开口说道:“先生们,你们好。”
他这么一开口,场上的其他几人也是如梦初醒,纷纷向米哈伊尔做了自我介绍,而在这其中,米哈伊尔果然听到了尚弗勒里和库贝尔的名字。
由于性格原因,其实最想见到米哈伊尔的波德莱尔在自我介绍过后反倒是一言不发,而是表现出了一副冷静、疏离的姿态。
对于这种姿态米哈伊尔并不觉得奇怪,毕竟波德莱尔在很早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天才,并且要远超同时代的庸才,他对自己在艺术和美学上的判断力几乎有着绝对的自信。
于是很多时候他看似彬彬有礼,实则压根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并且在艺术评论的时候言辞锋利、常常喜欢讥讽,像这样的人,即便他在看到米哈伊尔的文学宣言后既惺惺相惜又格外焦虑,内心的情绪可谓是激荡不已,但等真见面了,他还是不会表现的太过热情。
见此情形米哈伊尔也并不在意,他只是挥动了自己的大手,然后直接指向了波德莱尔说道:“您就是波德莱尔先生吧?我看过你的作品,毫无疑问,你是一个天才。”
波德莱尔:“!”
如今这个阶段的波德莱尔虽然已经有了一点微弱的名声,但在巴黎的文学界根本算不了什么。
而这样的他如今遇到了什么呢?
面对巴黎如今最知名的天才的肯定以及自己朋友们一脸吃惊的注视,尽管脸色冷淡的波德莱尔很想保持自己的优雅和体面,但是波德莱尔一个没绷住,竟然一不小心就直接笑出了声。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波德莱尔:“.”
第224章 严重的时刻与画像
关于波德莱尔的作品,米哈伊尔当然是看过很多的,即便是他早期的一些艺术评论也同样有所了解,因此在简简单单一招破了波德莱尔的防后,米哈伊尔便就波德莱尔这一时期的一些文章具体谈了一下。
如此一来,即便波德莱尔还想矜持那么一下,但面对米哈伊尔的那张脸,波德莱尔终究还是忍不住回道:
“谢谢您的称赞,我前些天才刚刚看了您的戏剧,非常的精彩,难以想象这竟然是您的第一部戏剧作品,再就是您的诗歌了,同样令人难以忘怀”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波德莱尔很喜欢米哈伊尔的戏剧和诗歌作品,但像《八十天环游世界》和《海底两万里》这种作品,波德莱尔无疑是持批评态度的。
只因对他而言,这样的小说确实很难称得上是艺术,也正因此,当他首次听说米哈伊尔这位俄国作家的名字的时候,比起称赞他倒是更想讥讽。
事到如今,波德莱尔只能说幸好他没有这么做,毕竟自从米哈伊尔来到巴黎后,他几乎是以极快的速度向巴黎证明了他并非那种只会迎合大众情绪的平庸作家,而是真的能够在艺术的殿堂里占据一席之地。
而在简单的聊了一会儿后,终于是渐渐放弃了矜持的波德莱尔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么米哈伊尔先生,尽管我已经看了您的论文看了很多天,并且也感受到了很多东西,但是我还是想问,您是否已经有了能够承载您的思想的作品?
恕我直言,巴黎有许多人都对您的理论产生了兴趣,但倘若没有具体的作品作为载体,终究还是无法让人真正的信服。
而您的那些理论当中,我最好奇的无疑就是如何突破浪漫主义的表象,而通过象征和暗示来表现超验的、内在的精神世界?而这种深刻的感觉又如何通过多义和模糊的意象表达出来?或者说诗歌真的能完成这样的任务吗?”
当波德莱尔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在场的其它一些诗人无疑也是牢牢关注着米哈伊尔的反应和动向。
坦白说,米哈伊尔所提出的新诗歌理论对于巴黎那些想要在艺术上有所突破的年轻人们来说,无疑具有很强的诱惑力。
毕竟一方面这些理论冲破了浪漫主义的框架,在浪漫主义的基础上看向了更深的地方,另一方面这一理论听起来又相当的有逼格,诗歌竟然能够冲破某种限制、进入到永恒的境界吗?
大概没有任何一位诗人能够抵抗得了这种诱惑。
而面对这些问题,坐在最前面的米哈伊尔先是摇了摇头道:“首先我要说的是,理论从来都只是理论,它并不能真正涵盖复杂的艺术创作过程,而我真正希望的是它能够激发诗人们的创作灵感,让他们更有勇气去探索新的方向。
至于你说的具体的作品”
看着在场的众人,米哈伊尔先是缓缓吐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名字:“《严重的时刻》”。
紧接着,米哈伊尔便用某种几乎堪称庄严和神圣的语调缓缓念道: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
无缘无故在世上哭
在哭我
此刻有谁在夜间某处笑
无缘无故在夜间笑
在笑我”
此刻究竟是哪一刻?有谁到底是谁?某处又究竟是何处?哭和笑又究竟是何种意味?为何无缘无故?
仅仅一瞬间,在场几乎所有人便明白了究竟何为象征,究竟何为多义和模糊的意象。
不等众人继续展开联想,米哈伊尔就已经开口将这首简短的诗歌念完: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
无缘无故在世上走
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
无缘无故在世上死
望着我”
当这首极为简短的诗歌念完后,场上便陷入到了一种深沉的静默当中,等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有人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尊敬的米哈伊尔先生,莫非您所写的正是整个人类?哭、笑、走、死,这正是整个人类的历程和处境?无缘无故,莫非这便是宇宙的秩序和宿命?那这个我又是谁?是上帝?是真理?是整个人类的命运实为一体?”
毫无疑问,无论究竟是怎样的指向,这短短的一首诗在一刹那间仿佛能够容纳所有的人类乃至整个宇宙,并且直接指向了某个终极命题,这种巨大的张力几乎是让在场的一些人感到战栗。
还会有比这更为纯粹、更为极致的诗歌吗?!
这便是“象征”的力量?
而面对这样的解读,米哈伊尔并未给出确切的答案,而是沿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这样的诗歌也并未有确切的答案,它是开放的,它是面向所有人的。而如你们所见,我只是为你们举了一个例子。
这首诗歌既在理论之中,同时又早已超越了理论,诸位先生们,希望你们的创作也是如此。”
在场的众人:“?”
什么叫只是举了一个例子?
拿这种几乎是颠覆性的诗歌来举例子吗?
由于在场的几乎都是受过训练的艺术家,即便他们的美学观念跟这首诗有冲突,但是从感性的角度出发的话,他们几乎不可能否认这首诗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
因此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便有人心悦诚服地开口说道:“我想我们已经进一步地理解您提出的新的文学理念了,依我之见,您是正确的,我想我接下来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在您的理念当中徘徊了。
不过就像您说的那样,这是一种启发而不是一种规定。”
在表达了这样的想法后,这些脸上浮现了一抹激动的红晕的年轻人们便聚在另一边开始交流心得和体会,而年轻的波德莱尔则是神色有些凝重地陷入了沉思。
而当这些年轻人暂时离去后,另外一部分对米哈伊尔另一种文学理论更感兴趣的年轻人们便凑了上来,他们这些人的代表库贝尔也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米哈伊尔先生,您觉得您的那些现实主义文学理论又是否能够应用到绘画当中去?坦白说,虽然我是一个画家,但您的那些理论还是深深地触动到了我.”
“当然,甚至说有些时候,绘画反而能更加清楚地反映出某些东西,有多少现实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和不敢直视的呢?而这样的现实难道就没有打动人心的力量了吗?我觉得这些东西甚至要远比一些充满幻想的画作更加宝贵。”
在肯定了这样的想法后,米哈伊尔想了想便笑着说道:
“如果你们之后创作出了这样的一系列画作并且想举办展览的话,你们或许可以联系我一下,我觉得这样的画作应当出现在更多人面前。”
米哈伊尔之所以有这样的提议,一方面确实有推动艺术革新、进而对现实产生一定的效力的打算,另一方面也算是出于对现实的考虑。
毕竟像眼前这些年轻人的话,尽管他们现在在巴黎并没有什么名声,但再过一些年,他们便会成为法国文化界的一股重要力量。
而跟他们保持联系,那么即便米哈伊尔不在巴黎,多半也是能持续发挥自己的影响力。
只能说,适当的布局还是有必要的,不然真被遗忘了的话,到时候米哈伊尔再次出现在巴黎还得再重新开始。
而面对米哈伊尔的这番话,以库贝尔为首的这些年轻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的他们一下子就躁动了起来。
毕竟米哈伊尔是谁?
巴黎如今正当红的剧作家和诗人!
即便抛开这个不谈,以他如今在巴黎的人脉关系以及他靠连载小说赚到的财富,对于很多人来说,他无疑已经是巴黎文化界的一号人物了。
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就算无法在巴黎一步登天,那么无疑也能少走许多弯路。
“好!”
即便内心激动万分,但这些年轻人为了不引起米哈伊尔的反感,还是将激动的情绪给压了下来,不过在米哈伊尔这么说了以后,他们对待米哈伊尔的态度无疑就更亲近了几分。
与此同时,他们也是进一步地向米哈伊尔请教了一些新的艺术理论方面的事情,而随着聊天的逐渐深入,库贝尔也是愈发感觉到米哈伊尔在这些方面的深入和透彻。
而一想到这样的理论竟然有两套的时候,库贝尔顿时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