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妍听到这里，一直平静的脸，却是露出了笑容。
“你真的长大了，可惜为时已晚，如今大势已去，你懂得这些，真正看清杨士奇那些人，真正明白了皇帝的责任与义务，来不及了。
你做的这些决定，我很欣慰，你要是真的听了那些人的谗言，那才是真正的误国误民。
若是离开是为了将来更好的打回来，那可以。
但如今，离开也只是等死，留下保住最后的脸面与尊严，才是最为正确的。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只管去做吧，就当是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至于我，我已经老了，走来走去的，已经累了，不想走了，就在这挺好。”
张妍很是欣慰，如今这次，朱瞻基又算是改变了。
加上之前那次，其实现在的朱瞻基，才终于有了明君的样子。
但可惜，朱瞻基成长得太慢了，蜕变都要进行两次，还是靠着朱高煦这个外部原因才得以改变。
张妍也没有更多的什么感慨，如今这个局面，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朱瞻基让她离开，她更是没有想过。
她的儿子，她的丈夫，都在这里，她又如何能够离开。
朱瞻基听着张妍的话语，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但这个笑，却是显得格外的苦涩。
“当初爷爷和爹，对我教导良多，我却是没有真正听进去。
回想当初刚即位之时，意气风发，只顾着享乐，政策上也停下了爷爷定下的诸多政策。
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当初是那么的幼稚。
那时以为自己可以超越爷爷的成就，可以让大明变得更加富强，可以将二叔压下去，想想都觉得是多么的可笑。
明明我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哪怕就是保持爷爷定下的那些走，大明都不会成为如今的样子。
但凡当初我多听一听爹说的那些，都不会让那些人做大，串联在一起。
之前娘您说我时，我还对您发脾气，耍性子。
就像娘刚才说的，一切都晚了，为时已晚，如今，大势已去了。”
朱瞻基的声音格外的低沉，仿佛已经接受了结局的他，在张妍面前回忆着往昔，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些全部说出来，想与张妍说一说自己的心里面，想多与张妍聊一聊。
他清楚，过了这次，他就没有任何的机会了。
或许，他们就要阴阳两隔了。
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他也确实做到了坦然面对，但仍有许多事，牵扯着他的心神。
其实朱瞻基心里，有着很多的遗憾，最让他难以释怀的遗憾，就是他真的成了第二个朱允炆。
以往，他一直很害怕自己会像朱允炆那样，会成为那样的人，更是深深的烙印在他心中，成为了他的一个阴影。
现在看来，当初他一直所害怕与恐惧的，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甚至比朱允炆都还要不如。
朱允炆当初的实力，可还没有他强，如今的大明，比那时强太多了。
大明的疆域，也比那时更大，更加的富足。
然而当初朱棣起兵靖难，朱允炆可是几度让朱棣陷于险地，最后更是打了四年，才出结果。
而他呢，有着这样的实力之下，却是根本没有给朱高煦带去丝毫的麻烦，从朱高煦主动出兵开始，别说四年，四天都没有。
就这样，他连朱允炆都比不上。
朱瞻基都有些气馁，他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但现在，他都已经将这些全部看开了，这不是迫不得已的看开，安慰自己的看开。
现在的他，只想与张妍多聊一会，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张妍听着朱瞻基这些肺腑之言，看着神情低落的朱瞻基，右手终究没有忍住，抚摸着朱瞻基的脸。
此刻的张妍，满是柔情与溺爱，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还在东宫之时一般，回到了朱瞻基小的时候一般。
“不要想太多，如今局势至此，都已经过去了。
做好最后的努力，不给自己留有遗憾吧，万一成功了呢？
万一守住了，一切都还有机会。
为娘无法帮你什么，只能靠你自己了。”
张妍一时有些心痛，到底是她的亲儿子，可在这紧要的关头，她是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啊。
如果是内部的问题，她可以站出来，站到台前，为朱瞻基撑腰，为朱瞻基解决那些事情。
她虽然是女子，但她的威望，不低，内部许多事情，她都可以协调处理。
别以为后宫与内府是孙若微在掌权，只不过是她没有争罢了。
她若是想，哪怕朱瞻基就是皇帝，想要她放手，都不容易。
可如今这是外部的问题，她真的就帮不上了。
当初朱高煦离开大明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那时东宫与汉王府闹得太凶，让朱高煦无法继续留在大明，从而出去的吗？
如今朱高煦打回来了，她这个大嫂的身份，没有任何的作用。
如果是朱高炽还在，都不会这般无助，偏偏不是啊，朱高炽不在。
朱瞻基的归宿，她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有归有，可就是让她无法接受，却又无力改变。
张妍都很是悔恨，当初她若是更加武断一些，她若是早前就让朱瞻基发生蜕变，该有多好？何至于像现在这般？
她更是恨，当初她若是能够劝朱高炽多休息，不要那么操劳国事，朱高炽没有在那段时间熬尽气血，或许又会是不一样的结果吧？
朱瞻基登基之时，还是太过于年轻了。
以往朱棣忙着国事与战事，朱高炽忙着国事与应付朱高煦、朱高燧，两人都没有多少时间来教导朱瞻基。
两人亲自教导朱瞻基时，都是在将死之前才开始，终究有些晚了。
朱瞻基摸着张妍抚摸他脸的手，努力让自己变得开心一些。
他不想和张妍继续探讨这些问题，如今，他只想开心一些，和张妍快乐的多聊一会。
母子两人都格外的珍惜这最后的时光，彼此聊着过往，聊着以前的一些趣事。
然而聊了一会，刘忠匆匆走来，行礼后来到朱瞻基身前，在耳边低语。
“皇上，汉王的大军已经到京城之外了！”
朱瞻基瞳孔一缩，心头直呼来得好快。
顾不得多想，随即看向张妍。
“娘，儿子先离开了。”
“去吧。”
即便朱瞻基没有说，她大概也猜到什么原因了。
刚才朱瞻基那转瞬而逝的惊骇，她看在眼里，必然是朱高煦已经来了。
此刻，她也不想再嘱咐什么，她不想再给朱瞻基增加心理负担。
朱瞻基点点头，转过身后一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来到大殿内，杨士奇等人还在这里等候着，朱瞻基随即将朱高煦大军到来的消息说出。
顿时，殿内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忍不住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朱瞻基。
他们都没有想到，朱高煦竟然来得这么快，让他们完全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
尤其是另外那些人，原本好不容易建立的心理防线，这一刻，仿佛又在逐渐崩溃一般。
仅仅只是一个消息，就让他们无法自拔。
京城之外，汉军的旗帜迎风飘扬。
韦达站在最前，看着京城城头，缓缓露出了笑容。
韦达并没有下令进攻，而是当即开始安营扎寨，等待着后续大军的到来。
如今赶来的，只是他率领的前军，并且还不是全部。
为了震慑京城，他放弃一切重型火器，率领两万军轻装前来，这才能在这个时间赶到京城。
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他的任务，也已经完成。
而韦达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
之前京城的人还不知道外面的局势是什么样的，但如今被汉军兵临城下，所有人都知道了，汉王朱高煦，打回京城了！
这个消息，顿时在京城传开，哪怕锦衣卫都无法阻拦这个消息传播与扩散。
京城之内，顿时人心惶惶，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慌了。
以往繁华喧嚣的街道，却是很快变得安静起来。
普通百姓只得躲在家中，祈求着平安。
而那些官绅、富商，直接慌了。
大汉是什么样的国策，他们一清二楚，一旦朱高煦打进来，他们的好日子，将会直接结束。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动用着平生的人脉关系，他们想要逃离出来，他们不想留在这里等死。
然而这些刚刚有所行动，锦衣卫直接找上门，凡是有丝毫反抗的，全部被杀，要么被打入锦衣卫诏狱。
凡是试图靠近城门的人，无论是谁，尽皆被射杀。
随着时间蔓延，当所有人知道已经无法出去，只能留在这里等死时，满是绝望与无助。
其中尤其是杨士奇等人的家室，更是慌得不行，然而即便是杨士奇等人，此刻也没有丝毫的办法。
现在朱高煦的大军已经到来，他们又能做什么？
哪怕就是费尽心力出城，难道要出城去自投罗网？主动把自己送给朱高煦？
这些人，现在差不多都已经适应了。
毕竟不适应也没有办法，他们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了。
然而在这些人准备之时，孙若微同样也在准备着。
直到如今，孙若微还是无法接受朱祁镇也留在这里，她只想让朱祁镇活下去。
在她眼中，只要朱祁镇活着出去，过后再振臂一呼，依旧还会是大明的皇帝，她的儿子，也注定是大明的皇帝。
孙若微让人拿着自己的令牌前去城门，然而城门的军士却是丝毫不认，靠近者直接射杀。
这让孙若微直接疯狂了，来到朱瞻基这里。
“皇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只是想让儿子出去，不想让他死在这里。
儿子还小，你就不能让他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