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934节

原先周通判已是递了辞呈缺席排衙,府里的佐贰官只有吴通判,何通判,马推官三人,下面是府经历,照磨等人官员却没有说话资格。

其余官吏更只能蛙坐旁听。除了府佐官外,今日睢州知州马光也是出现在堂上。

众官吏屏息而坐,照旧静默片刻,林延潮出声道:“自本官暂署府事以来,正印官空缺,又兼佐贰官里周通判告老还乡,衙门里六名正佐官员,已去了两位。”

“本官目前主司河工,只是暂署府事,又非正印,不能面面俱到。现在周通判离去,粮捕通判不可无人。本官已是上奏吏部,吏部下文粮捕通判,司府里漕粮征收,私盐缉捕,需用本府熟手,用外官容易为治下宵小轻慢,故而让本官从本府现任官吏中推举一名官员,然后再上呈吏部。”

听林延潮说完,众人都心底一动。

这粮捕通判是肥缺啊,主管一府漕运,私盐缉拿二职,办好了容易升迁,而且还是正六品的官身。

这是一个极重要的人事决定啊。

周通判后,分管商虞的吴通判,即成为了归德府的二把手,他当下出言支持道:“早该如此了,粮捕通判所司极重,若不推举得力之人担此重任,上下皆人心不安。”

推举没有异议,众人又议论一阵,大体推举了两位人选。

一名是睢州知州马光,一名是府推官马铭呈。

(更正上文一个错误,府所属散州知州为正六品,而布政司所属的直隶州知州为从五品。睢州是府属州,故而身为散州知州,马光是正六品,而不是上文所提的从五品)

众官员中推举马光的比较多,原因很简单,睢州为府下属州,位置重要,一直是钱粮重地,另外还是布政司大梁道分守道的驻地。

马光任职已久,可谓经验丰富,而且从品秩来看,马光本身就是正六品。

而马推官则说不出什么优点,众官员所提平日也就是兢兢业业,为官清廉,官声还不错就是这样。

见众官员推举,马光春风满脸,向四面官员拱手道:“各位过誉了,马某也不过守成而已,担不起如此赞誉。”

马光嘴上谦虚,但面上一点也不谦虚,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仿佛通判之位已是在手。

见众官员为马光说话,吴通判也是笑着道:“马知州素有能吏之名,到睢州为官以来,百姓敬服,故而下官也推举马知州。”

吴通判说完向马光偷偷交换了眼神,二人显然是早有默契。

听了吴通判的话,林延潮眉头微微一皱,上一次自己召集治下七县一州官员在府里问话,其间马光对自己颇为放肆,言语冲撞不说,还多有不驯之词。

这样的人,推举上来任自己的副手,林延潮能让他如愿?到一边做梦去!

见吴通判开口,府里也有不少官员支持,林延潮笑了笑道:“马知州精明能干,乃本府可数的干练之吏,若他能担任粮捕通判,本官也是觉得必能胜任,但是……”

“……但是,睢州乃本府钱粮重地,非得力官员不能守之。马知州在任上,睢州一贯相安无事,若是在此时将他调至府来。谁来担任睢州知州,本官又从哪里找如马知州这样谨慎可靠的良吏。”

马光瓮声道:“既是这么说,司马只是主张推举马推官呢?”

八百三十八章 通判之争

马光言语不忿。

林延潮心道,这时候你还与我顶嘴,这粮捕通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当了。

林延潮面上不动声色,反而笑着道:“马知州误会了,本官至归德到任日浅,对于下面官员的才能不甚了解,到底谁能胜任,谁不胜任,不好妄自决断。但粮捕通判之位事关重要,放在此时讨论,是望大家谨慎推举,倒不是对马知州有所成见。”

这时何通判道:“司马说得不错,推举之事事关重大,谨慎一些总是没错。”

仪考通判何通判一贯是三位通判中最没存在感,前任知府总揽大权时,周,吴二位通判都是紧跟正堂步伐,故而颇为得势。他却门庭冷落。

在衙门里从来都是得意得意的一路,不得意不得意的一路。

何通判不得意,林延潮也是如此,故而他们关系颇为不错。眼下林延潮得势,何通判自也是顺理成章站在林延潮一边。

何通判出面反对,林延潮也是点点头然后道:“眼下正有一件难事,开春之后漕粮就要起运,这本乃粮捕通判之职,但眼下周通判告老还乡,通判署无人主持。故而此事令大家议一议。”

众官员们揣摩出,林延潮话里的意思,他要以此事来考较马推官,马知州二人。

马光本对林延潮不满,但转念一想就佩服他的手段。

漕粮起运,关乎到正堂官的考核,林延潮若办不好,一定会吃漕运衙门的挂落。既是如此,大家就举能为之。谁能将漕运之事解决,谁就来当粮捕通判。

马推官则是目光一闪,他想起日前在二堂拜见林延潮时。二人闲聊,林延潮曾拿过这个问题考较过自己,这算不算是开后门呢?

马推官沉吟不语,马光以为他无计可施,于是微微一笑,漕运之事可是大事,虽说归德府不是江南产粮大省,但每年几万石漕米却是一斗都少不得。

就算是去年遭了灾,朝廷拨款赈济,但该运至通州仓场的漕粮却是一粒米也不能少。由此也看出朝廷对漕粮的重视。

众官员议论纷纷。

“唉,漕粮北运不是那么简单,首先漕粮开征,地方官要能从老百姓手里将漕粮收上来,有钱有势的人要缴,老百姓也要缴,这一碗水必须端平了,还要小心下面征粮之人的贪污。”

“你说是开征,还有运船呢,漕船运兵,你要能镇得住,否则今年的漕运,你拖到明年运抵京师,那么乌纱帽就不保了。”

“这都不算是事,漕运衙门,仓场衙门都有一群喂不饱的人要打点,若是朝中无人,等着被他们敲骨吸髓,还要被骂一顿。”

马光听着众官员的议论,故意不接话,他自己身为睢州知州,在本州之中一贯很有能量,没人敢不卖他的面子。运兵闹事,他也有手段镇压的住。

就是漕运衙门,仓场衙门不是好相与的,但也是孝敬银子多些少些的事。

但马光的优势,比只通晓刑名案例的马推官强上不少。所以马光故而拿捏架子,如果马推官不说话,他也没必要答。

“马知州可有良策?”

上首林延潮发问了。

马光暗中一笑,心道这时你终于有求于我了。

马光当下道:“诸位大人方才说得都是在理,但其他不怕,可今年本府漕运之事又与往年不同,甚至更加艰难。要知道本府漕粮北运一贯是从下官治下的睢州起锚,走一段黄河,然后在徐州入运道背上。”

“但是去年黄河大水,本州的河道早已是淤了。就算没淤,水也浅,漕船吃水深,船行不得。”

何通判道:“既是如此,先疏通河道就是,如此漕船就能开了,有何之难?”

马光冷笑道:“何别驾有所不知,本州足足有二十里河道要么淤了,要么水浅,要疏通河道,征发民役不说,少说还要万把两银子,这钱从何而来?”

何通判闻言失语道:“这。”

吴通判见马光扫了何通判的面子,心底高兴,面上却装作神色凝重的样子向马光问道:“漕粮乃朝廷正用,丝毫耽误不得,马知州可有何策解决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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