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第286节

首先是三叔三婶在东门大街那倾银铺,二月时候就开张了。

在自己老丈人程员外的帮忙下,三叔在开张之前,就去各处拜了山头了,打下关系之后,倾银铺就顺利开张了。

开张后,生意还算不错,出乎三叔的意料。

本来以为据六月还有一段时间,在一条鞭法以前,六月是收夏税,在闽地过去是折以丝绢抵税的,而眼下改缴白银。至于十月的秋粮,那更远着。故而想过去百姓用铜钱换银的时候还没到。

但意外是,生意仍是不错,原来除了夏税秋粮之外,老百姓还要不定时交纳丁税(大明朝还没实行摊丁入亩),杂役(即亲自出力的力差,给钱替差的银差),里甲三办(包括朝廷向地方征收部分土贡),一条鞭法实行后,力差也可用银来抵,不用再身体力行地服役了。

倾银铺上门的百姓都是交纳以上各税的,此外就是去年夏税秋粮欠税的,官府上门催科了,老百姓赶紧来用铜钱换银子的。

白银兑钱比例一两对九百钱,童叟无欺,若是遇到洪塘乡的自家亲戚,三叔还会再偷偷给个人情价,按照林高著老爷子的话,这是照顾乡亲,人不可忘本。

另外倾银铺还提供大锭银换小锭银。小锭银换大锭银的业务,所以即便不是在六月,十月的缴税旺季,生意也是不错。

开店这几日。三叔和三婶都在铺子张罗着,偶尔才回家一趟,上一次林延潮正巧见到三叔时,但见他头戴瓜皮帽,身上也插起了烟袋。一身锦衣,好一番富贵气派样子。

看来三叔钱还没赚到多少,但经营这么一个大行当,世面却见得广了,整个人气质也是不一样了,把在衙门里身为经承的大伯,都给比了下去。

看得大娘是一个劲的发酸,也是,原本大伯大娘在家里是长房的,地位最显赫的。但混了几年,林延潮一飞冲天成了解元,也就算了,连一贯看不起的三叔居然也越来越混出个人样来了。

于是大娘将希望寄托在林延寿身上。林延寿上一次县试落榜,家里人将他再度送入了书院寄学,读得如何就不知了。

但在大伯大娘的口中,每一句话还是夸着并信任着自己的儿子的。

林家气象日新,林高著也是高兴,他也已是调任仓大使,在周知县离职下。总算是将差事办下来。

仓大使没有大事,仓里平日有斗级,副使,攒典。修仓夫,库子看着就好,林高著每日去一趟就可以了,他老人家就整日喝茶,看戏,抽烟就好了。

至于林延潮中举后。也陆陆续续有破落户来投靠,想要寄籍于林家名下为奴,要诡寄田地的也有。

众所周知,穷秀才富举人。

秀才可以穷得一文不明,但举人后就与苦难日子说再见了,那是因为举人可以免税免役。

举人突然中举后,一夜之间名下土地多个上百亩都是很正常的事,这都是别人将田地寄在你的名下,以此避税的。

诡寄田地这对林延潮一家当然是好事,但对于整个国家和民族却是一场灾难。大明后期税赋艰难,国家拿不出钱,去打辽东的后金,不得不三次对民间加税,最后导致自耕农破产,李自成率领流民灭亡了大明。

之所以如此,根源就在于很多田地,以诡寄的形势被士大夫和皇亲权贵吞没了,导致朝廷无税可收。

林延潮与家人商议后,告诫他们不许诡寄田地。这倒不是林延潮高风亮节,也不是要与潜规则开战,原因是眼下正值严打,风声太紧。

张居正上台后,一直在积极进行在全国清丈土地,严查这等官绅诡寄的行径。

故而无论后世对张居正改革如何诟病,但仅这一项无人可以指责,在历史上,张居正执政期间,全国共丈出历年诡寄、隐漏及开垦未报的土地达一百四十七万余顷。

一百四十七万余顷是什么概念,洪武二十六年,天下土田不过八百五十万。以后历次丈量,只有少,没有多!

这等雷厉风行的手段,既空前也是绝后,大明除张居正外再无第二位首辅,敢如此向既得利益者开战。因为这是要被全天下士大夫,戳脊梁骨骂的。

作增量容易,作存量难。说句通俗的做蛋糕容易,分蛋糕难。除了改朝换代,胆敢在体制内改变分蛋糕规则者,绝难有好下场,前有商鞅,后有张居正。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十个字,张居正可称得上践行者。

所以林延潮中举后,告诫家人不可答允别人诡寄土地,至少在几年内不可,被查出来虽是没事,但却影响自己经营的声誉,若是万一会试前被查出,甚至影响自己的功名。

故而小不忍则乱大谋,林延潮眼下小有身家,也不是缺这点钱的人,于是再三告诫家里不可答允别人诡寄田地。

但是寄籍为奴的,林延潮倒是不反对。

家里也需人手,林浅浅身为解元夫人,林延潮也不能让她整日忙于灶台上了。

何况大伯早有这个心思,买了一户人家,女的平日粗使婆子,煮茶烧饭,打扫屋子。

男丁则是牵车喂马,开门迎客,他们家的男童,则给了给林延潮,林延寿使唤作书童。

这一家三口人就住下前院南间的厢房,展明屋子的对面。家里人口一多,林高著正与邻居商议一个好价钱,将隔壁的宅子买下来。

在写着解元第的小巷子里,林府的人口渐渐也是多了起来,愈发有了大家族的气象。(未完待续。)

第两百五十二章 相求

日子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过着。

这一天过端午,这一日闽地的风俗,家家户户插艾于门,并饮菖蒲酒去虫,家家户户相互馈赠粽子。

大伯早早从衙门回家,延寿也是从书院归家,至于三叔三婶只是早早地将倾银铺给关了,一家人回家过节。

大娘,三婶,浅浅,三个女子在堂里包着粽子,至于粗使婆子则在厨房里忙里忙外,将一盘盘菜煮好端出。

不久一家人上桌吃饭,林高著兴致好,当下开了一坛三年的青红。

一家人聚在饭桌旁边吃边聊

林高著一边剥着粽子,一边问林延潮道:“你的先生听闻要去京师入监了。”

林延潮道:“是的,后天就启程,到时候孩儿要去送一送。”

林高著道:“是啊,不过你恩师,此去京师想必是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在家百日好,在外百日难,你拿了二十两银给你先生路上备用。”

林延潮道:“爷爷,先生的程仪,孩儿早已是备下了。”

林高著摇了摇头道:“你的是你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让你先生收下。”

林延潮当下道:“是。”

他本来给林诚义备下三十两银子,加上林高著给的这二十两。大概足够林诚义京城买套房子住吧,当然前提是眼下北京城的房价没有涨得那么离谱。

大伯笑着道:“延潮,你送送恩师,自己也马上要入京赶考了,全家都指望你了。”

三叔连忙道:“别给延潮说这个,我听闻县里几个老爷说,入京考举人,十人差不多只有一人会中。延潮你先宽心。举人也可以做官嘛。”

大伯喝了口温热的青红道:“三弟,你这话,咱们延潮是一般的举人吗?他乃是堂堂解元,举人做官没出息,不如进士。”

三叔也喝了口酒道:“大哥,你眼界太高了,我听程员外说了,举人当官外放,任个教谕都行,若是有门路的还能混到个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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