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了办公桌,小心翼翼道,“还需要继续记录吗?”
德卡尔思索良久,摇摇头。
“不必了,行动已经结束了。”
汉娜松了口气,目光落回他手中的简报,庆幸道。
“戴林小组居然没有伤亡,真是太好了。”
德卡尔不以为意道,“这没什么的,戴林小组一向很有实力,十分可靠。”
汉娜放轻松,闲聊了起来,“我听别人讲,他们组里那个新人很厉害,我记得是叫……”
德卡尔替汉娜做答道。
“希里安。”
“对,那个希里安,”汉娜回忆起来了,“听说是个很热爱工作的家伙,每次杀敌都冲在最前方。”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道,“局长,您看起来对他们小组很在意……是很看好那位新人吗?”
德卡尔微微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汉娜瞬间感到一丝寒意。
“希里安?一个有些潜力、运气也不错的年轻人罢了。”德卡尔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在意的是戴林。”
汉娜愣住了。
本以为局长会关注那个与洛夫家小姐关系匪浅、又有着出色表现的希里安,结果局长在意的是他,那个被安雅玩弄在鼓掌之中,在私底下、被大家笑话个没完的戴林·莫里森?
“戴林?”
汉娜忍不住重复,又立刻改掉自己语气里的困惑。
“我记得,他是您一手培养的得力干将。”
“得力干将?”
德卡尔勾起嘴角,“我确实曾把他当接班人培养,但是,汉娜,他做错了某件事。”
汉娜的心跳莫名加速,意识到自己即将触及某个隐秘的角落。
德卡尔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档案室深处某个被刻意保存的角落。
他的声音冷硬如铁。
“他保留了逆隼的档案。”
汉娜不可置信道,“这……他怎么会……”
城邦议会对于逆隼的敌意毫不掩饰,为了彻底消除他对赫尔城的影响,一度抹除了一切与其相关的信息。
戴林保留逆隼档案这件事,在城邦议会看来,无疑是在犯罪。
“很意外吗?”
德卡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既是对汉娜,或许也是对自己。
“戴林总以为,是靠着自己的小聪明,才留下了逆隼的档案,殊不知,是我默许了他的行为。”
“默许?”
汉娜彻底懵了。
“是的,默许。”德卡尔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无论那帮高高在上的议员们如何粉饰太平,又如何试图篡改历史,但真相必须被记录。
所有行动,所有细节,无论光鲜还是肮脏,都必须留档,这是城卫局存在的基石之一,是秩序的保障。哪怕……这记录本身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汉娜感到一阵眩晕。
她敬佩德卡尔对“严谨性”近乎偏执的坚持,这让她在无数个日夜的繁琐记录中找到了意义,但她从未想过,这份坚持会延伸到禁忌的领域。
“但是……”
德卡尔话锋一转,冰冷的视线再次聚焦于虚空,仿佛看到了戴林那张总是带着点愤世嫉俗和固执的脸。
“我默许档案留存,是为了真相本身,为了未来的秩序,然而戴林……”
德卡尔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失望,甚至……厌恶。
“他保留那份档案,不是为了真相,而是为了逆隼本身。
他崇拜逆隼,崇拜那种以暴制暴、无视规则的纯粹暴力,说不定,心中还藏着那种可笑的、不合时宜的‘天真正义感’。”
德卡尔的声音里充满了对“天真”二字的鄙夷。
在赫尔城这座污水横流的城市里,在权力的棋局中,天真的正义感是最大的弱点,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会毁掉精心构建的一切。
他不再看汉娜震惊的脸,疲惫地挥了挥手,将关于戴林的一切思绪彻底拂开。
汉娜识趣地低下头,笔尖在记录本上飞快移动,记录下这关键而危险的对白。
德卡尔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张覆盖全城的地图上,代表孽爪势力的图钉几乎被清扫一空,肃清行动的硝烟正在散去,城卫局的威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孽爪大势已去,构不成威胁了。”
权力的道路扫清了大半,阻碍德卡尔完全掌控赫尔城的力量,只剩下最后,也是最顽固的一块绊脚石。
“戴林虽然有着种种令人不悦的问题,但借着他对逆隼的了解与狂热,他是最适合调查逆隼的人……我猜,他一定有了不少的新发现。”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距离我们彻底统一赫尔城的力量,只剩最后一个敌人了。”
德卡尔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办公室内,如同最终的宣判。
“是时候让逆隼为过往的一切,付出代价了。”
汉娜的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许久之后,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写了些什么。
直勾勾地盯着潦草的笔迹,双手不由地攥紧了纸张的边缘,弄得皱皱巴巴。
德卡尔的办公室外,一楼的办公区中。
戴林终于处理完了一系列的琐事,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
他强迫自己不被疲惫打倒,利用最后一丝清醒,闭上双眼,去思考那对黄金搭档提供的情报。
“我翻看了所有小组的汇报,根本没有与无形者相关的事,甚至说,就如往常般,无人觉察到他的存在。”
他在心底自言自语着。
“你仍在逍遥法外吗?”
戴林睁开了写满疲倦的双眼,思考这一切的同时,一个针对无形者的完美陷阱,已然在脑海里浮现。
他嘴角挑起一抹微笑,轻声道。
“该决战了,朋友。”
第149章 惊喜
希里安的眼皮沉得像焊死的闸门,花了很多大的力气,这才睁开了眼。
“啊……头好疼。”
他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一小时?一天?还是一周?
记忆的碎片如同沉船残骸,模糊不清地悬浮在意识的边缘——金属的冷光、震耳欲聋的轰鸣、灼烫的蒸汽、还有达伦那颗猩红义眼爆裂的瞬间……但这些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切。
希里安目光呆滞了好一阵,这才回过神般,从床上坐了起来。
卧室里异常昏暗,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大部分天光,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残留的淡淡硝烟与铁锈味。
希里安这才留意到,自己因太过疲惫,居然穿着衣服入睡。
衣服沾染的水渍、鲜血就这么蹭满了床单与被褥,经过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发酵,整个卧室都变得臭烘烘了起来。
彻夜的疲倦后,迎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身体仿佛不再属于希里安,沉重得像灌了铅,又像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陷在被褥里
没有噩梦的惊扰,没有潜意识的焦躁翻腾,那是一场近乎死亡般的沉睡,纯粹、深沉、完美地将一切疲惫与伤痛都暂时封印。
“好久没睡的这么舒服了。”
希里安喃喃道。
他像个关节生锈的木偶,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支撑起上半身,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腰伤和全身酸痛的肌肉,让他忍不住皱眉低哼。
脱下脏兮兮的衣物,希里安钻进浴室里,把自己好好清洗了一番。
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布鲁斯凑了过来。
“你还活着啊!希里安,”它失声道,“真是见了鬼了,你知道你一口气睡了多久吗?”
希里安没怎么注意时间,就随嘴问道。
“多久?”
“一天啊!”布鲁斯说道,“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啊,要不是看你还有呼吸,我都以为你死了。”
听到这,希里安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睡了这么久。
不过这倒也是,为了快速杀死达伦,希里安几乎一口气烧干了体内的魂髓与源能。
瞬时释放的热量,不止蒸干了他的脑组织,就连冰冷的水温,也被抬升了几度。
这种情况下,希里安能一直支撑到回家再昏死过去,已经算是意志力坚强了。
“该死,这段时间里,有人来找我吗?通讯器有没有响?”
希里安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身子,就裹着浴巾走了出来。
针对孽爪的肃清行动大获成功,赫尔城一片欢欣鼓舞,但只有希里安这样的极少数人才明白,危机尚未解除。
“没有,没有人来找你。”
布鲁斯一本正经地汇报道,“你昏睡的时候,我出门逛了逛,赫尔城的情况好像还不错。”
满地的狼藉与废墟,还有一堆待处理的尸体,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城卫局确实在一夜之间,几乎将孽爪连根拔起了。
大量的尸体被转移到了城外,由专业人员负责净化、燃烧,滚滚的黑烟拔地而起,像是一根根纤细的石柱,插满了城市的四周。
布鲁斯调侃道,“这么看,城卫局还怪好心的,也算是替你报仇了,这可比你一个人慢慢杀,效率高太多了。”
“然后呢?”
希里安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新制服,麻利地穿戴上。
“我承认,孽爪死光了这件事,确实挺让人高兴的,但是后续的线索呢?就这么断掉了啊。”
他的复仇之路很长,孽爪远不是终点。
那颗摧毁了白崖镇的猩红烈阳,还有告死鸟所属的死兆氏族……
布鲁斯后知后觉道,“哦,也对,你的死亡名单可太长了。”
“我指正一下,那可不是死亡名单,而是以爱与和平为主旨的救世名单。”
希里安强调着,从他那副认真的态度来看,这家伙没在开玩笑。
“你是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