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真的算是婚礼吧。
在温西那醉醺醺的烂话与保罗的一本正经里,希里安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快乐。
这股快乐是如此纯粹,就和希里安复仇时一样,但两者达成的方式却又截然不同。
作为插曲起因的埃尔顿,希里安间接地对他多了好感,随口关心了起来。
“嗯……”
埃尔顿苦思冥想,抓耳挠腮。
漫长的纠结后,他小心翼翼地对希里安说道。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觉得我疯了,但这是真的,我真打算这样做。”
“嗯嗯。”
希里安双手抱胸,瞥了一眼旁边的工位,梅福妮还没来上班。
“我想离开赫尔城,前往孤塔之城。”
“嗯……嗯?”
希里安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埃尔顿。
埃尔顿料想到了希里安的惊叹,不等他说完,就立刻回答道。
“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希里安咽了咽口水,重新打量起埃尔顿。
埃尔顿只是个普通人,不具备任何超凡之力,面对荒野上的狭间灰域,他会在接触的瞬间沉沦成可憎的妖魔。
同时,他经济情况并不优渥,哪怕掏空家地,也不一定能换取一张前往孤塔之城的车票。
最重要的是,希里安搞不懂,埃尔顿究竟是出于什么想法,要离开赫尔城呢?
难道埃尔顿也清醒地意识到了赫尔城的危机,对城邦议会失去希望,打算先行一步吗?
第122章 被时间冲刷的礁石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直到埃尔顿磕磕绊绊地开起了口。
“你一定觉得我疯了吧?”
“何止啊,”希里安的毒舌道,“就算你的命不值钱,但你的存款还是实打实的,没必要这么浪费啊。”
“啊……哈哈。”
埃尔顿尴尬地笑了两声,酝酿了好一阵后,解释道。
“很久之前,我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念头并不坚定,总是不断地去想,明年、后年,或是攒了更多的钱,被这诸多的理由拖慢了脚步。”
埃尔顿神态放松了下来,转过椅子,正对着希里安。
“直到前不久,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件事。”
希里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埃尔顿所指的事情。
那一夜自己从天而降,拯救了差点身死的他。
“唯有面临死亡时,人往往才能正视起内心的渴望,也是那一夜,我终于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
埃尔顿停顿了片刻,微笑了起来。
“哇,那种感觉真的很棒,希里安,仿佛重生了般,内心充满了欢喜,模糊的世界也变得真真切切了起来。”
希里安看了眼一旁仍空着的工位,饶有耐心地应和道。
“你所渴望的,就是离开赫尔城?”
“不……准确说……”
提及核心,埃尔顿又变得犹犹豫豫了起来。
希里安很讨厌他这副遮遮掩掩的姿态,语气严厉了起来,“你这家伙好麻烦啊,不想说就别起头啊!”
“我只是有些……害羞。”
“哈?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啊!”
埃尔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终于鼓起勇气道。
“希里安,我爱上了一个女人。”
希里安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为了爱情。
“哇哦。”
他感叹了一声,重新审视起埃尔顿。
埃尔顿是一个孤僻内向的人。
但希里安知道,埃尔顿有着鲜活的内心,之所以拒绝所有人,也仅仅是因为,他见证了太多的离别。
重复的痛苦令他难以忍耐,干脆拒绝了所有情感的介入。
“这种……理由吗?”
希里安不可置信道。
“好小子!”
他大力地拍打埃尔顿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
一直以来,希里安都觉得埃尔顿是一个懦弱……或者说,不那么坚强的人。
他的心太敏感也太脆弱了,总是犹犹豫豫、畏缩不前。
希里安曾预言似地幻想过他的人生,维持着枯燥的日复一日,直到某一天现实强迫他发生改变。
转折点也许是埃尔顿失业,也许是赫尔城遭到了混沌入侵,城市变成破败的废墟,又或是死亡。
总之,希里安并不相信,一个不那么坚强的人,会在没有外力的干涉下,主动做出改变。
现在,以那一夜为契机,埃尔顿主动踏出了第一步。
“哈……哈哈。”
他又尴尬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道。
“但她不在赫尔城,而是生活在孤塔之城。”
希里安眨了眨眼,“你怎么会认识一个孤塔之城的女人。”
“我们是通过燕讯技术认识的。”
埃尔顿拍了拍工位旁笨重的设备,说起了从前。
“一次偶然,我与她达成了联系,便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往来,就像另一种形式的笔友。”
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脑海里那杂乱的思绪,声音断断续续的。
“起初,我只是拿她测试一下燕讯技术,以我现有的知识与硬件的局限性,能跨过茫茫荒野,联系上孤塔之城,已经十分不易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变得无话不谈,在深夜彼此安慰、鼓励……反正就是很俗套的感情发展。
渐渐的,我爱上了她,爱上了一个不曾见过,仅以文字出现在我生活里的她。”
这些话说出口后,埃尔顿莫名地松了口气。
“早在很久之前,我便想去见她,但那时的我没有当下的觉悟,更无勇气。
是啊,希里安。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站在她面前,她的目光甚至不会为我多做停留……我是一个自卑的人,一直压抑自己的情感。
直到面对环伺的混沌信徒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自己要死了,而是……自己心底的情感,就要这么一直沉默至死亡了,这太可笑了,也太不甘了。”
说完,埃尔顿的表情变得慌张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希里安的反应。
希里安可能会嘲笑自己,为了这种理由爱上一个人,甚至要远行离开,不管怎么想都太愚蠢,太可笑了。
“哦,原来如此,”希里安一本正经地点头,平静地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我只是决定了这一想法,具体什么时候离开,还没想好。”
“也就是说,你只是说说而已?”
希里安的言语变得锋利了起来,“也许是明天,也许后天,也许是遥远到看不到头的某日。”
“该死的,埃尔顿,你和我说这些,该不会是想发泄一下情绪,告诉自己,自己是一个有勇气的人,然后再因这些可笑的拖延,回到日复一日的生活里?”
埃尔顿坐直了身子,一言不发,像是个被老师批评的孩子。
“别给我这种模糊的答复,我需要一个具体的日期。”
希里安阴沉着脸,灰蓝的眼眸此时格外骇人。
“我……”
埃尔顿绞尽脑汁,给不出一个具体的答案。
是哪天呢?
拿到下个月的薪水,还是等某支旅团起行,又或是处理完,自己那为数不多的个人资产后……
希里安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埃尔顿,你想见到她,对吧。”
“是的。”
“那你在等什么呢?”
希里安莫名地生气,斥责道,“等待某一日,她突然出现在你眼前,又或是某个宛如命运刻意安排的桥段,奇迹般地与她相会?”
“该死的,埃尔顿,现实不是小说,无论你怎么等待,热情地期待,盼望,你想要的东西,都不会主动地找上门来!”
埃尔顿被希里安呵斥的脸色苍白。
平日里希里安笑呵呵地平易近人,但发起火来,任谁都会被震慑个一二。
更令埃尔顿搞不懂的是,他不明白希里安为什么这么生气,好像要去孤塔之城的是他,而不是自己。
“呼……”
希里安长呼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冷静道。
“埃尔顿,很多时候脑子一热做出的冲动决定,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一旦脑子冷却下来,就会被各种权衡利弊困在了原地。”
“你应该经常读到这样的描述吧,我们穿过时间的长河……”
希里安话音一转,聊起了文学。
“我觉得这样的比喻并不恰当,人们更像是站在原地,像块礁石,屹立在时间的激流中。
任由冰冷刺骨的河水冲刷过身体,带走心底的所有热诚,将棱角打磨的圆滑,直到我们变成空洞无聊的尸体,与河床底的砂砾混在了一起。”